蜘蛛可能比人聪明一些。至少,在对待天气的问题上。
它们总是更为精确的知道下一刻来临的暴风雨。
然后庄重的离开自己只用来晒太阳的吊床。
就像,去享受落入网中的猎物一样庄重。
人总是会犯错误。
蜘蛛呢?即使他们可能要聪明一些。
如果它们不够谨慎,靠近了佯装死亡的猎物,会怎么样?
如果,它们将一个喷嚏当成了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又会怎样?
没有人知道。或许有人。但都已经不重要了。
它死了。
窗外还是艳阳高照,它却选择了退场。所以,它死了。这种行为可能是一个错误。
也可能不是。但都已经不重要了。
死去的它已经没法计较。别的人,或别的蜘蛛,谁还会计较?
使劲捏着这只不知死活的蜘蛛,周梦寒还是有些愤怒。
它竟然晃啊晃,悬在自己眼前。在她和他对视的时候。
她不怕它。
在成为一名国安局特别行动人员之前可能怕过。那时候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一个女性。
但那之后……
还怕吗?
可能吧?但,那又怎样?
她使劲捏捏手里已经失去生命的它。她没有得意。但确实,死掉了,就不可怕了。
她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温柔,不只是男人对女人的要求。
但这也已经无所谓了。它已经死了。
如果没有看到蜘蛛身后的他。她可能会继续为它沉默下去。
甚至最后,会为它有点感伤。
但她看到了。这是他的罪过吗?她不知道。他当然更不知道。
他没有看蜘蛛,而是看着她。
还是那么平静。嘴角,似乎多了一抹笑意。
淡淡的,就像偷吃了冰淇淋的孩子,还没来得及把留在嘴上的证据抹干净。
她突然发现这只蜘蛛似乎更可怜了。
因为,她仿佛成了这只蜘蛛。此刻,被人捏在手里。
不同的是,捏着她的这只手,很温柔。没有用力。
即便如此,还是让她觉得窒息。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
她还有最后的底牌。
她从来没想过,牌局一旦开始了,会不会停下来。
如何停下来。
她一直是个不错的庄家。虽然她年龄并不大。
不知道今天怎么样。
她不习惯怀疑自己。
“刘天放,现年18岁。”
她看看他,和他的年龄很像。
“已故阿拉伯籍华裔刘善明之子。2#17年出生,哈佛大学行为心理学在读博士。2#34年3月,提交入籍申请。”
她将手中的一张纸摆在了他面前。
上面,一张阿拉伯国家的居民护照复印件,头像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
下面,一张入籍申请书复印件,头像……却是他。
她盯着他的眼睛。
他似乎歪歪头,还是那么安静。只是那抹微笑。
似乎更狡黠了。
她很失望,但所幸,这并不是她的底牌。
“牧春眠,1#95年生,2#14年进入西原省河州大学。2#15年春10月1日,于河州大学后山拍夜景时,神秘失踪。遗留单反相机一台……”
她瞥了他一眼……
“自定义延时时间摄影照片一张。”
她的声音不小。似乎,在掩饰着什么。
又似乎,在争取着什么。
最后一句声音尤大。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但是,再斜眼看看他,还是让她失望了。
他还是那么平静的看着她。一动不动。只是,嘴角的笑意似乎更浓了。
似乎,还有些期待。
她不得不继续读下去。这是她叫的牌。虽然,她不是很想读下面的内容。但,
停下,就意味着认输。这不符合她的风格。
“1#95年出生后一个月,其生父张一飞,死于肝癌。1#99年,其母唐萍带其改嫁于邻村牧林,2#06年,在唐萍的主持下,牧林借款40万创办牧氏服装城,同年,唐萍积劳成疾,多次入院,2#08年信贷危机,牧氏服装城亏损120万,牧林轻生被救,唐萍出任代理总经理,扭亏增盈,2#09年,因家庭内部原因,唐萍彻底退出服装城经营,2#15年,牧春眠失踪,唐萍多病复发,一病不起。”
他的笑容停止了。虽然本来就若有若无,但现在是真的消失了。
很不起眼,就像存在的时候那样。
她还是注意到了。此刻,她竟然觉得自己有点欣喜若狂。
“2#16年,牧林的大哥,牧华为争夺财产,带领其子牧春奇、牧春白,闹上牧林家门。唐萍因在争吵中昏厥,入院接受治疗,半月后拒绝医生劝告,回家静养……”
“等待其子回家。”这半句话她没读出来,她觉得,读出来似乎不太好。
但他显然猜到了。可能是她还没停止却消失的语调显得有些突兀。
此刻,她确定,他是真的笑过。因为他,似乎有点生气了。
他以为自己不会这样的。他已经很多次想到过这种经历。
不下百次。但事实证明……
他真的不适合生气,那比他笑明显多了。
但,她的声音还在继续。他没有阻止,或者,这本来就是他一直期待的。
虽然,他并不喜欢。
“2#17年,牧华父子三人,六次闹上家门,当事人牧林……均……视而不见……”
她突然不想读了,不是因为他脸上的愤怒更明显了。
一个人翻看这份档案的时候,她只觉得这是个故事。
但在他面前读……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残忍。杀死蜘蛛的时候,她并没有这种感觉。
牌,确实不错。她的情绪却不高。但,她似乎没法叫停。
“2#18年初春,牧林唐萍离婚。除朝凤小区住房,所有财产,归牧林所有。”
她似乎自己扼住了自己的喉咙,很用力很用力……
没有血流出来。她也没有掐住自己。
但她决定弃牌了。即使这不符合她的习惯。对付他,总有别的办法的。
只是,这实在和赌局有些区别。
“念。”他的声音有点冷。但没法用叹号。
她不会听他的。
除了这件事。她咬咬嘴唇。
这一刻,她是个女人。
“离婚后三个月内,牧华父子为争夺该房产,前往朝凤小区七次。”
“第六、七次,牧林同行。”
他的手很白,握成拳头,依然很白。
“你还好吗?”
她很想问他。但,她忍住了。他不需要,她知道。
但她还是有点不忍心看他。虽然还是看着,自始至终没离开过。包括他又看过来的眼神。
她懂。牌局继续。
“2#18年夏末,唐萍再次入院。确诊为,严重心力衰竭,住院治疗。9月初,牧林因酒驾被刑拘,牧华父子三人趁机重组牧氏服装城董事会,驱逐牧林。”
“18年秋,唐萍拒绝留院观察,搬回朝凤小区。次年春,外出收废品时心衰发作,抢救无效,于19年4月4日凌晨2时……去世。”
她有些心疼眼前这个少年。
他看起来只是个少年。虽然,有点难以置信,但她知道,事实可能并非如此。
他沉默着。她也沉默着。
屋子的隔音效果很好。但,雷声还是传了进来。他听见了。她当然也是。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
“有多少人知道。”
问题还是那么平静。用不上问号。她看看他,最后,伸出了一根手指。
他看了她一眼。确实有点惊讶。她不难看。甚至,有点过分好看。但,
她误会了。
“外边那些人也不知道。”
“即使是打印材料,也是加密打印的。送到我手里之前,他们看不到。”
“这在当下是个很正常的手段。”她补充道,似乎突然想起来他是……
他知道加密打印,即使他是四十年前的人。但他没有说。
她低下头,似乎觉得他还不相信。
“申请材料的时候我只是怀疑,并没有上报,现在……还没来得及向上汇报。”
除了这句话,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她一向不解释。
即使对顶头上司,也是一样。
但她此刻并没发现……只是还在想着怎样去解释。
“你怎么发现我的。”
“那个贩卖孩子的团伙,我们系统里有他们的信息。”
“他们一来东鲁,我就关注到了。你的资料我之前看过。那张延时照片,好多人看过。”
他有些疑惑。
“那是国安局档案里里唯一一个C级资料,连看门的大爷都可以查看……我刚巧记住了。”
“我的IQ160。”她忙解释道,脸有些红,有点怪自己为什么记忆力这么好。
也有点得意。似乎,还有点庆幸。
他却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来走到窗前,静静地看着。
她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但还是陪着他站在那。
那里是监控唯一的一个盲区。她知道,但她相信他不知道。
雷,越来越响了。
“有个问题我比较好奇……”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
因为它与工作无关。
他看向她。
“为什么你没有回牧家庄看看,那里万一有你母亲……唐萍的线索。”她知道那里没有。
所以她好奇。即使她IQ160。
“她不会再回那里。”
她确实没有再回去。她知道。所以她更好奇了。
“为什么?”没有得到答案,她有些着急,眼睛盯着他。但,他似乎依然没有回答她的意思。
她还是盯着他,一眨不眨。她知道他明白自己在询问。
但他似乎真的不知道。或者,装作不知道。
她知道自己要失望了。但,他转过了头……
她刚要闭下去的眼睛立刻兴奋起来。
“等下次见面,一定告诉你。”
她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答应我,别告诉别人。”
“什么意思?”她紧紧的瞪住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没回答,转头看向窗外。
女孩子的预感总是出奇的准。
她还是个女孩子。
一道闪电划破天宇,降临人间。这,是今年的第一道闪电。
她忍不住眨了一下酸胀的眼睛。再睁开时……他不见了。但声音留了下来。
“那只蜘蛛,是对的……”
窗外,大雨倾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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