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值得留恋的有很多。
从不只有美食与音乐不可辜负。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吃货。也不是所有人，都听得见交响曲的抑扬顿挫。
但，如果吃货为了听音乐而错过了美食，那可能是一件让他失去生命意义的事。就像阿炳没有了二泉映月。
牧春眠不是一个吃货，但他此刻很满足。或者说，自从回来，他就没追求过什么。无欲，自然无求。
所以此刻，他心满意足的在炒菜。已经炒了四个，但他还打算炒两个。虽然他炒的可能不好吃，但他很快乐。
不好吃吗？至少微旭老头是这么说的。
他记得当初到了风雨楼的第一天，那是他第一次做菜。但是他还要指望着微旭老头教他回来的尘生决，所以老头让他做，他不好意思拒绝。至少当时候他还是那么单纯不好意思拒绝。
饭他做的很用心，虽然当时候心情并不是特别好，但把菜端到微旭老头面前的时候，他还是有一种自豪感。第一次做菜的人都这样。
尤其是一个男生。但是……
“啊呸……我说春眠小子，你这是做的什么东西？！这也叫饭？！”老头将嘴里的饭吐了出来，只咀嚼了一下。
他抓起来一根青菜放到嘴里，确实不如自己母亲做的好吃。但，也不至于难吃成这样吧？
“你竟然真的吃得下！”
老头看着他似乎有点满意的表情，气的鼻子都歪了。“你把菜端上！你信不信猪都不吃！”
他不服气的把菜端上，老头带着他来到了风雨楼后边散养家禽和家畜的山上，把菜放到了一头猪鼻子下边。
他当时就想哭了，这怎么着也算是自己用心做的，这个可恶的老头怎么能这样！但是接下来的一幕，让他无暇这么伤心了。
因为他更伤心了……
群猪围了过来。第一头猪过来用鼻子拱了拱，跑开了。第二头猪过来拱了拱，跑的比第一只快多了……
估计到了第二十几头了，他快要看哭了的时候，一头猪用鼻子拱了拱，又拱了拱……然后，犹豫了……
他似乎看到一点希望，热切的目光盯着那头猪。那头猪也抬头看看他，似乎不想让他失望，低头吃了一小口，似乎品尝了一下。
后来，猪圈里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杀猪声。
群猪四散奔逃。微旭老头在旁边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而他，默默地站在那。脸红的不知道怎么办。
他那时候脸皮还比较薄。那次，他和微旭老头喝“酒”喝饱的。说是酒，其实就是昆仑境的脉气原液。和酒一个味道。喝多了也同样会醉。但，他后来能以脉气的生命形式下来历练，多亏有那东西。
再后来，微旭老头天天教他做菜。那是他最先从微旭老头那学到的东西。直到最后，微旭老头觉得勉强能吃了才停下来。也只是勉强能吃而已。吃多了老头做的菜，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直到他回来的时候，在那五星级酒店里点了一份餐。吃了一口……他就懂为什么带他下来的两次，魏旭老头明明可以吃饭，但都是靠带来的脉气原液维持生活了。
酒店的菜可能确实做得不错，但是，杂。味杂。
每种东西都不是原来的味道，而且浓与浅参差不一，对他已经变得无比敏感的味蕾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
从那天开始，他吃了十多天的面包，才勉强适应了面包的味道。
他也懒，从微旭老头那学来的。
“哇，真好吃！牧春眠你可以啊。比饭店里做的好吃多了。”
陈雨晴端着第五盘菜放在了餐桌上，不顾自己父亲的又一次瞪眼，总算用手偷出来一块肉，塞进了嘴里。
“呵呵，觉得好吃就好，一会你可要多吃点。”宠溺的看着放下菜有蹦蹦跳跳的跑到自己身边的陈雨晴，这个画面，他觉得很温暖。
陈百风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切，但，他不知道怎么说。
他看着自己女儿脸上漏出来的笑意。以前，她在自己面前也从来不缺少微笑。
那是懂事的笑。而现在……
他看着帮不上忙还在捣乱的女儿发自内心的那种开心。有点不懂事，但这样的她才是自己想看到的。
陈百风又看了看牧春眠的眼神，那是一种不同于自己的宠溺。同样柔和。
“如果他的家庭情况好一点……”陈百风看看这个小小的房子，来的路上，牧春眠告诉他这是自己租的。他告诉牧春眠，学校里有宿舍，而且大学城旁边的房子并不便宜。
但他只有一句话，或者说是两个字：“没关系。”
他想起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不在乎，是真的不在乎。甚至自己听都没法听的那么不在乎。
看看牧春眠的背影，他有些想不明白了。
牧春眠当然不知道这些。他和陈雨晴说说笑笑着，菜已经出锅了。
陈雨晴拿着洗好的筷子，牧春眠端着菜，陈百风坐在桌子上等着吃菜……
很温馨的画面，也很让每一个人留恋。
所以陈百风并没有说什么。
简单的谈着杭城学院。一顿饭吃得很融洽，也很快。吃完饭，休息了一会，陈雨晴就被陈百风拽着告辞了。离开牧春眠家，她一路上哼着歌，显得特别开心。丝毫没注意到沉默了一路的父亲。直到快到自家了。
“嗯？爸，你怎么了？”
“没事。”陈百风还没想好怎么说，也不知道该不该挑明。
“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
看着自己女儿眼睛里的担忧，陈百风一阵欣慰。也是一阵犹豫。
“雨晴，你……是不是喜欢牧春眠。”
“爸~！您说什么呀！我……我不明白。”陈雨晴立马脸红的低下了头，内心惴惴不安的。
“我没有要强行阻止你的意思。你不用不承认。我看的出来。”陈百风自然知道，这种事，儿女总是怕着自己的。
“我也知道，当时候你那么高的分数却不想离开杭城，是不放心离开我。”
“所以，我也没让你去旁边的杭城政法大学，虽然你的分能去了。但是在杭城学院，你毕业我能直接给你安排个不错的工作，所以你的工作，我也不担心。”
“我还操心的，就是你以后能找个好人家。那样等哪天我也闭眼了，就能去跟你妈妈说，让她放心了。”想到她的母亲，自己那个青梅竹马的妻子，他有些悲伤。
“爸……”陈雨晴抬头看看自己的父亲，眼睛有点湿润。
“今天在他家，我看的出来，你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小子，虽然我不知道才一天时间，你为什么就会这样，但是……我不拦你。”
“但，你想明白了，他，可是个孤儿。”
“爸……”陈雨晴自然没想过这么深的问题，她压根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是对你很好，行为举止也都不错。但，谁能保证，他一辈子都会这么对你呢。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明白，千万别草率，这，是一辈子的事。”
“我相信他会一直对我好的。”说完，陈雨晴又低下了头，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但反正父亲已经知道了，她只担心他会阻拦。
所幸，他似乎并没这样做。
看着自己女儿这种反应，陈百风长叹一口气。
“算了，你自己的事你来决定吧。但是作为一个女孩子，千万要自爱。如果，你真的认定了，就把他带到家里来一趟。他家里的事，多少，我还是要了解一些的。”
“不管怎么样，他那个数学问题，我尽量帮他给好一些的杂志投投稿，你也尽量让他来理学院，凭借他解出来这个问题，在校成绩只要不是太差，以后我多少能帮帮他留在学校里。至少，也算是让他以后有个保障。”
“嗯，我会的。谢谢你，爸。”
“嘿，你个臭丫头，还没嫁出去就说这么见外的话了。看来，我得再考虑考虑帮这个牧春眠是不是合适了……”
“不行！你怎么能这样！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陈雨晴一听顿时有些着急。
“好了好了，逗你的。我要去躺会了，忙你自己的去吧。这还真是辛辛苦苦挣了二十年，一天被偷了个底朝天。”
“哎呀，爸！你又瞎说，我不理你了。”说完，陈雨晴转身满脸羞红的跑回自己的卧室。
牧春眠当然不知道陈家父女的谈话。但他此刻也没闲着。
他走在杭城学院正门外的一条大街上，看似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来到一家台球厅前，犹豫了一下，站住了脚。
他之前在两家酒吧和KTV前也都犹豫了一下。但这次不一样，牧春眠迈脚走了进去。
假期的台球厅里没什么人，但柜台前还是有个小哥。看到有人来了，也没多热情的招呼。只是慵懒的将眼睛从面前的电脑上移开，看了牧春眠一眼。
“打球吗？”
“不打。”小哥看看牧春眠身后，也确实没人陪他来，挑挑眼皮，把目光转回了电脑上。
“听说你们这台球厅要往外出租？”
“嗯，那是老板的事。门外贴着联系方式呢。”小哥有点不耐烦的说了句，看看牧春眠还没自己年龄大，不耐烦都写在了脸上，明白想告诉着眼前人：“不打球别来烦我。”
牧春眠没有情绪。他本来就不是为了这个小哥来的。看着门外的手机号码，他把电话打了出去……
“你怎么又进来了？不打球别来烦我。”那小哥对着打完电话又走进来的牧春眠，明显的不耐烦了。
“你们老板让我在这等他来签合同。”
“合同？什么合同？”
“这里我要租下来。”牧春眠静静地说道。
“你？租这里？”那小哥明显一愣，但是绝对不慵懒了。“你什么价格租下来？”
“一个月两万。”
“XX，真的假的？你知不知道这里一个月营业额多少？”
“多的时候也就才两万而已。”那小哥没等到牧春眠问自己，只好自问自答的主动说道。
“所以呢？”牧春眠淡淡的说道。
他本来想租一个KTV或者是酒吧，那种地方，更接近这个社会的百态。但是，他可能没那么多钱了。而且，他实在不喜欢KTV那种地方。
所以，看到台球厅，他打算租下来。一个安静一些的台球厅，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他并没想过赚多少钱。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甚至有些拒绝自己有太多钱。当初，自己一家人在家种地，虽然自己是母亲带自己改嫁过来的，但，叔叔大爷都对自己和母亲很好。但，自从当初自家有了服装城，一切就变了。
自己不是牧林亲生的，似乎一下子变得重要起来。尤其是自己的伯伯牧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和母亲。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再也没见母亲怎么开心过。
母亲和他的谈话，都成了告诉他，那是她为他拼下的，她不会放弃，他要争气。
他不烦母亲，她从来只为自己好。以至于连她自己都不顾。这让他无奈又心疼。但他很烦她为自己拼下的那些。
虽然他不止一次告诉母亲，他不稀罕那些。只要她身体健健康康的，以后他赚更多给她，但母亲从来都是安慰的笑笑，然后长叹一口气。“你有这个份志气，那当然好……”
“但是世间的事，哪有那么容易啊……”
不容易吗？确实是。
所以他特别讨厌麻烦。
不是这些烦心事，他或许也不会从东鲁跑到西原去读大学。更不可能一消失……四十年。
虽然脉气重组身体后，让他年龄看起来更小了一些。即使四十年的时光流逝，也没改变脉气状态下的他一点点。
但如果让他重选，他不会选择去西原。如果没有那些烦心事的话。
顺带着，他有些讨厌自己有太多的钱。那是以后麻烦的根源。
但此刻……
直到牧春眠一点没讨价还价的签了一年的合同，台球厅的小哥一直在旁边看着。
他有点无语……因为他实在没看出来，眼前这个穿着地摊货的少年，竟然是个富二代。腹诽一下这些恶趣味的富二代，他还是不得不开口。
“牧少爷，我叫冯峰，您以后……就是这个台球厅的老板了……”他笑的有点难看。
“嗯。”牧春眠再仔细看看签好的合同，折起来放到兜里，并没把他放在心上。
“那个……您看以后，我在这的兼职……”他笑的简直和哭一样了。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刚才那么种工作态度之后，还有什么理由会被留下来。
“嗯，怎么了？”牧春眠确实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您看……能让我继续在这干下去吗……我只是因为假期才松懈了……”他都觉得自己脸皮有点厚了。他不是没考虑过威胁一下这个少年，在这工作了一年，三教九流多少他认识一点。但，能随随便便出手租个台球厅来玩的人，能没点背景吗？
看着牧春眠那种发自骨子里的安静的气质，他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虽然，后来他发现是自己多想了，但他依然感到无比庆幸今天自己多想了一下……
“怎么？我有说赶你走吗？”牧春眠有些奇怪的看着这个冯峰，他以为，他是将这个店员一起租了下来。他已经将这份工资计算在内了。
“额……”这次轮到冯峰惊讶了。“您不嫌我刚才……”
“没事，只是以后，别对人态度那么恶劣了。”
“是是，我一定勤快，微笑着接待每个客人。”冯峰忙感激涕零的表明自己的决心。
“不。”牧春眠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想笑的时候就笑好了。不笑也无所谓。”
“但是……”
“别太勤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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