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一直忙到很晚，明天结婚的大小事也准备得差不多了，连谁陪着去接新娘子，谁放鞭都安排妥当，大家才各自休息。
大嫂走前，拉了拉德华，“过来，我跟你说句话。”
“什么事，大嫂。”德华赶紧跟过去。他们弟兄对大哥大嫂都是很尊重的。
“你媳妇前几个月流产了，你知道吗？”
“啥？流产，她什么时候怀孕的？我一点都不知道。这么大的事英子怎么不告诉我？”
“你呀，好好哄哄你媳妇吧。你不在家，她也很苦的。”
“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大嫂你不也生了几个？我妈生八个不也没啥事？她怎么就这娇气？”德华心里有些惋惜孩子没留住，也有些担心媳妇，但在大嫂面前偏要个面子。
“你呀，你这样迟早要吃亏的。不说了，我得赶紧回去了，明儿一大早还得来呢。”
德华进到房间，看见凡英已经脸向里睡下了。他轻脚过去，脱了鞋，掀起被子一角，慢慢躺进去。见凡英没动静，知道她生气了。
“英子，你是不是什么事都要瞒我。怀孕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流产了也不说，要不是嫂子，我还蒙在鼓里。”
孟凡英再也忍不住了，一把翻过身，“还怪我没告诉你，告诉你你放心上了吗？结婚后，你屁股一拍回部队，家里家外的事都丢给我，我写信说家里要添新人口了，你就没想到我怀孕，只想着老五取媳妇。原本想你回来我也有好几个月身孕，你看到会惊喜，不料又没了，还是双胞胎。”
孟凡英越说越委屈，就小声哭了起来。德华心里也不是滋味，把她搂在怀里，拍着背，哄着。“孩子还会有的。”
这哄着哄着就有了兴致，两个人就压抑着，轻手轻脚的和好了。
第二天是小年，天气很好。由德华，六弟德诚陪着德正去小学接淑芬，家里由大哥大嫂照看，街坊邻居都来凑份子，大人孩子们喊着要看新娘子。
看着一对很登对的新人，孟凡英真心高兴。德正穿一套蓝色中山装棉服，淑芬头上别一枚大红发夹，一套大红棉服。两人胸口都戴一朵小红花。很是喜气。
孟凡英看到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淑芬，赶紧迎上去。却看见婆婆麻溜的上赶两步，拉了淑芬的手，把孟凡英挡在身后。并喊了大嫂和隔壁媳妇带淑芬去新房坐下。
孟凡英迟疑了下，想想还是不要在喜日子跟婆婆伤了脸面。绕了几步，跟随一群媳妇姑娘们去淑芬新房。
“站住，你要去哪里？”婆婆喊住凡英。
叶老太板住脸，“你结婚头胎就流产了，就不要跟着凑热闹了，你就在灶房帮忙。”
“妈，你这说的什么话，流产是我愿意的吗？还不是因为我怀着身孕帮一大家子洗衣服？”
孟凡英积郁在心里的委屈和气愤再也忍不住了，红着眼睛对婆婆大声说。“再说，我也是这个家接进门的媳妇，为什么你要两样对待？”
叶老太气的嘴唇直抖，守寡将一大群儿子外甥养大，眼看一个个接了媳妇，没一个敢对自己大声讲话。就是这个自己最看重的老四，放着条件好的北京姑娘不找，找了个家里拖一堆油瓶的媳妇。会生养也行，偏巧头胎一对双生子就流产了。
叶老太没敢说自己悄悄拿了孟凡英的生辰八字和老四的找了个过去算命的先生算了算，说这个媳妇的命硬，她担心克着自己的儿子，对老四挑的这个媳妇百般看不顺眼。
只是这个理由她不敢说。都是新社会了，她自己作为烈士家属经常带领妇女到处破除迷信，哪能让人知道自己给儿子媳妇算命。
今天老五接亲，说什么也不能让她煞气冲撞了新郎新娘。
“你顶撞长辈，没教养的东西。”叶老太沉着脸训到。她一眼看到老五边的德华，扬声喊道“德华，你过来。”
人多嘈杂，德华没看到刚才那一幕。只看见自己的妈满脸怒气。再看到旁边满脸委屈个气愤的媳妇，心里就烦躁起来。娶个媳妇不能为妈分忧，还不省心。
“妈，怎么了，那边我还有事。”
“问你媳妇。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长辈？”
德华挂着脸问“你又怎么惹妈生气了？大家都这么忙，你不好好帮忙还添乱。”
叶老太露出满意的神色。儿子毕竟不是怕老婆的男人。她哼一声转身赶紧离开了。她要招呼的事情和客情还多得很。
孟凡英气得冷笑一声，本来满腹的委屈差点变成眼泪冲出眼眶，这会儿却流不出眼泪，那种心灰意冷再一次让她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觉得很陌生，自己原来一点也不了解他。那么多人羡慕自己找到了在北京当军官的英俊丈夫，可这其中的苦说了谁会信。
今天，叶老太家取亲，整条小街热闹了一整天。孟凡英在灶房帮忙。就算再委屈，她也不想在这个日子给德正和淑芬的婚礼添上阴影。
正房里传来嬉闹声“新郎新娘谈恋爱经过。”“新郎新娘吃鸡蛋。”
灶房里只剩下孟凡英。灶里未烧完的柴火把她的脸照的明暗不定。一阵阵哄笑传过来，夹杂着灶堂里柴火不时的噼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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