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桌上一堆残缺破烂的账本，孟凡英欲哭无泪。孩子们低着头害怕的不出声。叶老太说“不早了，快去睡吧。真是的，来一回还要带这些东西，尽惹麻烦。”
孟凡英气得喉咙都哽咽了，忍不住冲叶老太吼“还不是因为你。”
叶老太气得发抖，养了六七个儿女，带了几个孙子外孙，没有一个敢这样大声跟她说过话。
德正左右为难，一边是为自己结婚忙了一天的嫂子，一边是自己亲娘。他只得扶住叶老太，劝着回房。“玲玲，你明天还有功课，快带外婆去睡觉。”
孟凡英含泪将账本和残页装进包里，连夜赶回农场。路上空寂，半夜刮起北风。刺骨寒风刷枯枝的呜呜声和不时枯枝折断的声音让孟凡英从难过中生出一股冷冽之气。管他明天面对什么，总会过去。
账本事件在农场掀起不小的波浪。因为账本缺失，票据丢失一部分，孟凡英自己需要填补328元。是她一年半的工资。一直都被评为模范工作者的孟凡英，第一次得到了一个处分。
巨额的经济损失虽然让孟凡英有很大压力，但带给她痛苦的是不少人议论，说她故意把账本弄成那样，只因为挪用了生产队的钱。别人没有当面挑明，她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总不能平白无故的逮住人就说自己没有吧。“没有？没有挪用你为什么要还？”这样不要钱的话随时等着她的。她渐渐消瘦下去，她跟丈夫德华写了封信，把这件事前后详细讲了出来，她内心再要强毕竟是个女人。她想靠在丈夫的肩膀上，在他怀里什么都不想，依赖着他，哪怕就一天。
一直都没有收到德华的信。孟凡英一边心情苦闷的埋头工作，一边加大自己工作量。下班后，就去自己开垦的地里除草除虫。没过多久，两只手掌长满水泡，水泡破裂后，新生的嫩皮肤很快就被锄头铁锹磨成厚茧。
这一年的老历年很快要到了。自从账本事件后孟凡英就没有再去婆家。可小年是老五德正和淑芬结婚的日子，看在他们两人的面上，自己无论如果都得去。可令她伤心气恼的还是没得到丈夫德华的回信。
时间总是用它固有的节奏，不疾不徐。觉得快了慢了的都是人的心情。老历小年夜的前一天，孟凡英尽管心情不好，还是从箱子底拿出最体面的衣服，这还是她结婚时穿的那套。
她犹豫了下，又放进箱子，另外拿出一套没有补丁，还有八成新的蓝色衣服换上。收拾了一块红色喜鹊踏枝的细布被面。这是自己结婚时，妈妈送的嫁妆。她以前在**佣的时候就悄悄备下。这块被面在结婚时，放在最显眼的地方，给陈嫂挣了不少面子。孟凡英一次都没舍得用。
孟凡英收拾停当，妈也正从自家地里回来，今年，这块地还产出了不少红薯，还有边角种的花生。这些出产还真帮了口粮短缺的问题。半数送给了大嫂家，孩子们总算不那么饿了。
赶到团风小街上已经是下午了。无论如何空气都有些过年的味道。远远看见婆婆家的院门口孩子们跑进跑出，孟凡英不由加快脚步，想到老五德正和淑芬结婚，她还是非常高兴。
院门口打扫得非常干净，杂物也收拾得利落整齐。一些姑娘嫂子们在屋里说笑着，忙碌着准备等下开席的东西。
孟凡英一眼看到婆婆从屋里出来，忙喊:妈，我回来了，老五他们呢？
她正要把喜鹊踏枝的被面拿出来给婆婆，讨她欢心，她内心还是很想得到婆婆的认可。可她下一秒看到跟在婆婆身后的丈夫德华时，整个人就呆了。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到的？”孟凡英问。
见到丈夫的那种喜悦被轻视和委屈代替。婆婆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就这么走过去了。
孟凡英心里像被一股冷风吹过，凉凉的。德华看了她一眼，掩饰不住内心的失望和不满。说:“昨天回来的。”
“我给你写的信你收到没有？不可能没收到吧。”孟凡英强忍住眼泪。如果哭了，那就太丢人了。
“收到了又怎么样？总是些婆婆妈妈的事。你读过书，怎么也跟那些没文化的乡下媳妇一样。”
本来德华回来后没去自己老婆哪里，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想着今天去农场接她的。
可叶老太一句“她今天肯定会来的，你去接还能背她回来？何必多跑一趟？你难得回来，多歇歇。再说家里还有好多事要你拿主意。”
他想也对。等他见到孟凡英，看到她黑红的脸，走路已经有了农村妇女风风火火的样子，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他想到老五的新媳妇，同班同学，却长的白嫩水灵，对孟凡英就更怜惜不起来。
孟凡英的心就算再变得粗厉，也感觉到丈夫的不耐烦。她咬紧牙，忍住了泪。她不想在德正和淑芬大喜的节骨眼闹不愉快。
她把手里的被面递给丈夫，冷着生说:“你去给你妈，或者给老五。我去找大嫂，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德华看到被面，心里没刚才冷，他也知道这是家里能拿的最好的情面了。结婚以后，自己并没有寄钱回去，事情却多了不少。自己家里的人情客往也免不了有些花费。
大嫂看到孟凡英过去，忙喊:“四妹，来坐下。”大嫂是个机灵人。心思也细。两人在灶房的条凳上挨着坐下，
“你别难受了，当她家的儿媳就是这样的。我和老大结婚后，她也是什么事都要听她安排。好在，背地里，你大哥还晓得给我说个软话，跟他妈当面一套，背后还是听我的。我就不计较那么多了。这结婚后，媳妇受不受婆婆重视，关键还是在男人怎么做。男人重视你，婆婆也不敢怎样，日子就好过点。男人要是不重视，那日子就难过。”
孟凡英还想掩饰，“我有什么难受。德华平时也不在家，我也不跟婆婆住一起。”
大嫂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怎么的:“那是你心宽，德华长期不在家，你们还是新婚呢，这么长时间难得回来一趟，不去你那里，你还不生气？德华不知道你流产了吗？”
孟凡英脸红耳赤，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德华哪里知道自己流产，他连自己怀孕都不知道。自己账本被弄坏，出这么大的事，写信给他，他居然不回信，不安慰，现在人回来了，都不先去自己那里。她的心越发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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