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军事会议
波涛汹涌的黄河水,一望无涯。这正像两个女孩子此刻的心情,深沉而又茫然。
坐在竹排上的阿妲和阿娇,本来是痛不欲生的。
可是,想到淮阳的大王，还在等着她们去汇报情况、想到为了亲人们的惨死,自己也应该做点什么,她们还是相互依偎,相互慰勉。
黄河，本来是一条河。
可是,由于现在洪水泛滥,这条河的真正位置在哪里,她们根本就不知道。
为了确保她们的安全,又要尽快地把她们送到对岸、送到本族的大王跟前,濮阳的将军，安排了六个身强力壮、而又经验丰富的艄公，为她们撑竹排。
六个艄公拼尽了全力,终于在天黑前，将她们送到了对岸。
这里，离淮阳还不知道有多远。
她们在对岸人员的护送下,又继续向南，策马狂奔。
直到感觉筋疲力尽的时候,她们，终于到达了他们的大都——淮阳。
王宫里,灯火通明,地上堆塑着一个地理模型。一群人，正站在地理模型周围热烈地讨论。阿妲和阿娇,就被带到地理模型旁边，被带到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面前。
阿妲和阿娇都不敢确信,这是个什么人呢?
难道，他就是我们的大王吗?
可是,我们的大王不应该是这么年青吧?
这应该是一个负总责的大将军吧?
看他魁梧的身躯,健硕的体魄,方正的脸型,眉宇间透露出的那一股煞气,分明就是一个带兵打仗的。
再说,大王应该要戴王冠吧,就象共工族的那个大王一样。可是,这个人没有带王冠,就和其他将军们的打扮，一模一样。
他不可能是大王的,肯定是一个大将军。
就在她们对这个人的身份，捉摸不定的时候,对面这个人，也在打量着她们,同时,平易近人地问道:“你们谁是阿妲?”
阿妲立即回答:“是我！”
对面的人一边再次打量着她,一边点了点头,然后对她们说:“你们现在回到了后方,你们现在是安全的！虽然你们失去了爹娘,失去了亲人,可是,我们龙族是一个大家庭,我们大家都是你们的亲人！失去了亲人很痛苦,可是,我们现在还不能只顾痛苦！我们要坚强！因为,我们整个龙族，现在面对的局势十分复杂,也可以说，是非常的危险！所以,我们要振作起来！要团结一心往前走！我们要为整个龙族的命运而奋斗！你们说是不是?”
两个女孩一动不动,只是异口同声地说了个“是”。
对面这个人就对阿妲说:“那你就把你所经历的事情,给大家说说吧！”
阿妲于是将自己和阿柱恋爱的经历,平时对共工族的感觉,以及那天被抓又被放的经过,还有自己当天的所见所闻,都一五一十地陈述了一遍,也回答了几个将军的询问。
然后,阿妲跟前的这个年青人，就说:“大家，谈谈各自的想法吧。”
一个看样子三十多岁,长得很秀气的将军说:“既然他们起事的依据是‘水多木漂’,那么,他们也应该知道,‘水多木漂’，只是说明我们的运气稀薄,但是,还不至于气绝,他们想要打垮我们,也不可能！所以,他们也应该没有打算和我们死磕！只是想争取他们的独立自由！他们的大王放回阿妲,应该就是想向我们表达这个意思！”
一个四十多岁,长着一脸络腮胡,眼神犀利的将军说:“那你怎么解释，他们的一路杀光,一个不留的行为呢?”
“那应该是他们下层蠢货们的报复行为,与上层的指挥者无关。”
“好一个无关！那么全面地,而且是没有任何收敛地全部杀光,这也与他们的指挥者无关吗?”
“战场上的形势,领导者只关注目标的实现,不一定知道他们的目标是怎么实现的。我们的人，是够他们杀的；可是，我们一旦反击起来,他们的人，是不够我们杀的！他们的上层，不能不明白这一点。所以,从他们上层的角度,是不会支持这种愚蠢的行为的。”
“可是,我们知道我们真正的敌人是鸟族；难道，他们就不知道吗?你不能怀疑,他们就是希望我们，被鸟族打败,然后，根本就没有机会对他们进行反击和报复吗?”
“如果我们被鸟族打败,他们的结果又会如何呢?鸟族人对他们,难道，比我们对他们更优待吗?我们知道,他们也更不会忘记,鸟族人比我们更嗜杀！他们对鸟族人的仇恨,应该比对我们的仇恨更深、更大！”
“他们现在的行为,证明他们根本就没有那么聪明,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那么远！他们是被起事时的狂热情绪冲昏了头脑！”
“所以,我们应该试一试,看他们对我们的主力部队反应如何。如果他们止步于我们的主力部队跟前,那我们就有理由相信,他们是无意与我们死磕。我们就应该与他们和谈。如果他们继续进攻,那我们就只好先消灭他们,回头再来对付鸟族了！”
双方辩论到此结束。
阿妲身边的那个年青首领说:“形势非常严峻。我们的大祭司也预测到,不仅今年要发大洪水,明年,后年的洪水也不小！‘水多木漂’,我们的日子难熬啊！所以,我们不仅要面对龟族的反叛,更要面对鸟族的进攻！要准备过艰难的日子！所以,我的决定是:任将军、宿将军,你们各带本部人马，迅速北上。任将军要争取收复保定,宿将军要争取收复沧州。如果不行,可以后退。但是,不论形势多么顺利,这是你们的最南线,不能再向南方压迫。我们要给龟族，一个他们认为可靠的安全空间,以换取他们的配合。你们的战略任务,是以确保老家的安全为主,兼顾策应南方的军事形势”。
两位将军齐声应答:“明白!”
原来,那个长络腮胡的将军就是任将军,另一位宿将军也是四十多岁,看上去十分精明的样子。他们离开南方回到北方,是要独当一面,所以,就必须是老当益壮、经验丰富才行。
首领继续布置:“须将军,你带你部人马防御亳州方向。”
“尊令!”
“句将军,你带你部人马迅速过河,前出接敌。如果他们向你们进攻,你们就边打边退,等待接应。如果他们不向你们进攻,你就要迅速派人和他们谈判,争取让他们远离黄河,给我们的向东防御留下足够的纵深！”
“明白!”原来,句将军就正是那个举张与龟族和谈的年青军官。
最后,首领向剩下的将领们宣布:“其他各部,准备和我一起，向商丘方向防御。”
“是!”
第二节报复与反报复
句将军带领人马过河之后,立即向北方急进。
沿途不时遇到慌张南逃的难民。
这些难民见到他们，就嚎啕大哭，诉说敌人的凶狠和残暴,同时也报告敌人的方位。
终于,在经过一天一夜的急行军后,他们与敌人相遇了。
双方相距不到一里路的样子,各自占据高地停下来,相互观察对方。
句将军命令发箭送信,请求与对方谈判。
对方捡到信看过之后,也发过来一封信,同意谈判,要求他们派人过去。
句将军于是派了两个下属过去,要求对方至少撤退到鹤壁、安阳一线,给龙族对鸟族的防御，留下足够的纵深,其它的都好说。
然而,他们的谈判人员刚刚过去，南逃的难民们，就都折返回来，聚拢在了他们的周围。
难民们责问他们，为什么见了敌人不打？为什么不向敌人进攻？为什么不给死去的同胞们报仇？
句将军亲自到难民中间，安慰大家,向他们解释龙族目前面临的处境,希望他们以大局为重,暂时放下仇恨,为龙族的整体安全着想。
但是,难民们群情激愤，丝毫听不见他们的劝慰、解释。
一个老人当着句将军的面，说他的老婆、儿子、孙子、孙女、媳妇们都死了,他活着就是为了看到大王的军队来为亲人们报仇，现在既然没法子报仇了,他也就不活了！
然后,他突然抓住句将军身边一个卫士的长矛,刺向了自己的心口。
他的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其他所有的难民,激起了这些难民对自己军队的失望与仇恨。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高声喊道:“他们都是南方来的!他们是不会为了我们北方人去拼命的!我们的仇还得我们自己报啊!要报仇的就走啊!自己给自己报仇去啊!”
他的这一号召,得到了所有难民的响应。所有的难民,都疯狂地喊叫着,向敌人的阵地冲了过去。
局面完全失控,官兵们急切地看着句将军,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句将军眼看着难民们就要接近敌人的阵地,只好艰难地下令:“进攻!”
敌人连续几天攻击作战,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句将军的军队有如摧枯拉朽、风卷残云,迅速消灭了当前之敌。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谈判已不可能,就只好强取了。句将军命令部队继续攻击前进,迅速占领鹤壁。
然而,北线的敌军主力在听到南方战败、并且被敌方百姓疯狂报复,无一生还的消息后,迅速集中全部兵力,作出攻击濮阳的架势。
濮阳吃紧。
本来准备不顾当前战局,全力北上,以巩固老家安全的任将军、宿将军所部,不得不在越过濮阳之后,又回过头来,策应濮阳。
句将军的部队也从南方对敌人形成压迫之势。
然而,战役上，虽然有决胜的把握；战略上,这一相持的局面，必须迅速地和平化解。
因为,敌人显然是疯狂了,要和龙族死磕到底。
而如果战斗发生,固然是敌人会被消灭,但是,龙族这边，不仅仅是消耗了实力,更是贻误了对东方鸟族进行战前防御的时间。
万一这边的战斗还没有结束,那边，鸟族人的进攻就开始了,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第三节临危受命
洪水过后的南方,又恢复了一派夏日的生机。到处绿树成荫,莺歌燕舞。
池塘里的荷花,白里透红,在一片绿叶中摇曳。火红的大头蜻蜓,从这一个荷苞，飞向那一个荷苞,说不出的灵敏与轻快。
面对如此美景,阿妲和阿娇,却全然没有欣赏的兴致。她们的心情,有着说不出的沉重。
原本以为,大王的军队，会打回去，为她们报仇。
可没想到,龟族，还不是他们最危险的敌人；他们的主要敌人，还是来自于东方的鸟族。
这边的仇恨，还没有压下；那边的仇恨，就又要压过来了。而且，还会更加残酷,更加要命。
阿妲再也没有当初的天真、任性、与傲娇了。她自己也觉得,她一下子就长大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懂事了,应该知道世事的艰难,应该竭尽所能,为自己的部族做点什么了。
可是,自己一个女流之辈,从小又娇生惯养,什么都没有学会,能够为部族，做点什么呢?
“阿嫂,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现在的形势，这么紧张,好像，我们都打不过鸟族似的。万一我们打败了,我们会往哪里去呀?我们该怎么办呀?”
“这些事，自有大王他们操心。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我们自己，能够做点什么？要怎样，才能不成为人家的负担！”
“我们一个女孩家家,怎样才能不成为人家的负担呢?都怪我爹！他当初，就是为了保我一条命,才让我跟你一起走的。他当时要是让我哥，和你一起走,那我哥活到现在,他一个男儿家,作用，肯定是比我大多了！”
“他一个男儿家,当时就没有起到作用了吗?非得现在才起作用?当时那个情况,你爹还能让你哥离开吗?那剩下的男人们，还打不打仗了?酋长的儿子都逃命去了,谁还有心思留下来打仗呀?关键是,你爹让你活下来,不是让你自怨自艾的！要学会长大,要学会坚强！”
一个勤务兵急匆匆地跑过来,叫道:“阿妲姑娘!大王命你火速赶往前线,他有任务交代于你!”
“大王有任务交代于我?”
“是!飞鸽传书,立刻前往!”
阿妲和阿娇对望一眼,顾不得多说,立即跟勤务兵说:“好,我马上就去!”
大地如盘,路草如梭。
阿妲跟着两个勤务兵,顶着烈日,挥汗如雨,策马狂奔。
黄昏时分,他们便赶到了商丘前线大营。
当初,她们以为是个大将军的那个年轻人,果然就是他们的大王。
形势紧急,大王见面就直接了当地说:“交给你一个很难完成的任务!但是,你必须完成!”
一句话就把阿妲给吓着了。她睁大了眼睛,问:“什么任务?”
大王把她带到地形图旁边,指着地形图说:
“探子回报,鸟族正在集结粮草和兵力,最多五天时间,从南到北,就会全面开战。而濮阳,是我们南北防线的枢纽。濮阳失守,我们就会被敌人从中间拦腰截断,造成首尾不能相顾的局面。因此,濮阳必须死守。但是,龟族现在要与我们死磕。他们把全部的兵力放在濮阳,要与我们决一死战。我们是可以赢得这一战的。但是,我们没有时间。我们必须要与他们和解,必须要让他们在三天之内撤走全部的兵力,我们好全力对付鸟族。但是,派谁去和他们谈判呢?现在只有你去,才是最合适的。因为,你是被他们抓到又放回来的。他们之所以放你回来,就是因为，他们当初存着一分念想;是他们不想与我们死磕,只要我们愿意,他们便会见好就收的。可是,现在打成这个样子。他们由不想死磕,变成了非死磕不可。如何解开他们的心结,让他们恢复当初的理智?我想,只有你去,才能够让他们回想起他们当初的计划,才能够让他们对谈判，有一点起码的感情基础！他们当初把你当成一份希望！他们对你,是会有一种特殊的感情的！”
大王的分析，鞭辟入里。
然而,阿妲的心里，却是黑云压城，城欲摧。
虽然这个任务，只有自己去才是最合适；可问题是,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啊。
那么重大的场合,那么重大的责任,自己一个从没经历过什么世事、从没完成过什么任务的丫头片子,怎么能够一力承担?怎么能够从容辗转?这该要有怎样的经验？这该要有怎样的智慧？这该要有怎样的随机应变、能说会道啊?这是要于万分的不可能之中,硬闯出一条可能的成功之路来啊!
大王也看出了她心中的压抑与害怕,便开导她说:
“我知道你的压力很大。这个任务不容易完成！但是,这个任务又必须完成！否则,不但我们整个龙族的局面更加被动,而且,你也会被他们剁成肉酱。你这一去,就是向死求生！但是,你也必须看到成功的可能性。因为,今天的这个局面,不是我们想要的,也不是他们想要的,是我们双方都没有做好群众工作,然后被双方的群众给逼成这个样子的。你应该相信,其实，他们的上层领导，也想撤兵。因为,如果不撤兵,就意味着他们龟族的灭亡。他们的领导层，是不想看到这个结局的。可是,现在的局面是,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如果没有一个让他们的下层民众可以接受的理由,那么，他们的撤军,就会导致他们的民众，对他们的领导层失望和愤怒,导致他们的领导层失去权威,失去指挥能力。这也是他们不能承受的后果。所以,你这一去,就是给他们的领导层，送去一个撤兵的理由。但是,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够让他们撤兵呢?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够让我们双方的民众和领导层，都能够接受呢?我们没有现成的理由。这个理由，只有你在去了那边之后,自己根据他们的态度,和观察到的实际情况,敏锐地发现,综合地判断。我知道,你缺少经验,缺乏历练。但是,我也看得出来,你其实是很聪明的,而且,你也有一种敢作敢为、当机立断的泼辣劲,这正是你的长处。你其实是可以干大事的。只是,你应该有勇气,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你应该相信,凭着你的聪明劲,你是一定能够把这个任务完成的！”
阿妲经大王这么一开导,似乎对这个任务，有了一定的了解。
她感觉,问题的难点，不是在于去和对方谈条件；而是在于，怎样去配合对方的领导层,协调好他们的领导层与民众之间的关系,让他们的民众理解他们的领导层,相信他们的领导层是聪明的,也是没有私心的。不过,这样的配合,应该是派一个经验丰富,老奸巨猾的老油条过去才行,自己这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怎么能够胜任呢?
她感觉,这个任务不能不接受;可硬接受下来,又是亚历山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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