频鼓起云翻，遥荡尘烟。城前毡帐望绵绵，百万军中夺王旗，一马当先。
惊起睡更传，月醒中天。吴钩霜映甲斑斑，风夜寒身添新愁，摇影烛残。
——卖花声
孙静说完，就看赵信。
赵信笑道：“先生话中意思，赵信也猜得一二。不过，确如縻貹兄弟所说，此物于我而言，也就可以拿来防身，却不能有他用！”
孙静却道：“若哥哥真是这般想，小可也无话可说。不过，大家都知，此物干系不小，若不妥善安排，被他人得知，恐为哥哥招来大祸事。”
赵信道：“敢问先生，却不知该如何安排，才算妥善？”
孙静道：“小弟这里，为它安排了两条路，就看哥哥舍不舍得。”
“愿闻其详。”赵信拱手。
“这第一条十分简单，深埋九土之下，终身不用，外人便不得见，自是无有过错。”孙静说道。
时迁却道：“如此宝物，当扬名于世，若这般处置，却可惜了些。不妥，不妥！”
孙静笑道：“兄弟说得不错，小可也这般认为。第一条不好，还有第二条路，倒也可以让它传名当世，哥哥不但无过，或许还有功劳可拿。”
縻貹奇道：“还有这等好事？若选这第二条路，俺哥哥有什么功劳可拿？”
“此物意义重大，已有数百年不曾得见。现今改元不过三五月，便有天子剑现世，想来这文武百官，都要说这年号改的好，果然是政通人和，才降下好大的祥瑞！说不得便是许多锦绣文章，赞夸太平盛世。官家大喜之下，也会赏给哥哥几吊大钱花销。”孙静说完看着赵信，笑吟吟问道：“哥哥，将此物献与官家，这就是那第二条路，如何？”
縻貹听了，就动了怒火，一拍桌案，酒水淋漓身上也不顾，戟指孙静，喝道：“好哇，你说这话，可是来羞辱俺哥哥的？若不说个明白，不与你干休！”
赵信忙拉住縻貹。他却知道，孙静说的那些话，并非这个意思。
孙静见縻貹着恼，忙道：“縻貹兄弟莫要动怒，小可只是说个玩笑话。”
时迁冷声笑道：“要俺哥哥学那些狗官，做个媚上之人，先生你这玩笑话，却一点都不好笑！”
孙静忙道：“是小可的不是，这里给几位赔罪。”说完对几人躬身作揖。
“先生万万使不得！”赵信忙把他扶起，说道：“该是我向先生赔礼才是，我这两位兄弟，性子耿直，未曾体会先生话中真意，言语多有冲撞处，还请先生勿怪。”又对二人一瞪眼，喝道：“你们两个，愣着干嘛？快过来，向先生陪个不是！”
二人只得拱手道声得罪。
孙静说声不敢后，却问赵信：“若他日官府得知，哥哥手上有此宝物，要来索取，哥哥该当如何？”
赵信笑道：“此物虽不是甚么祥瑞，却是赵某自小就有的，有名有姓人家的私物，赵信若不愿，哪个能从我手中取走！”
“就是，先生却出的甚么馊主意！”縻貹也是大声吵嚷：“他皇帝老儿姓赵，俺哥哥也自姓赵，他凭什么向俺哥哥索要宝物？”
时迁道：“宝剑自该归英雄，若把它交于官府，那才真是教宝物蒙尘！”
孙静笑道：“时迁兄弟说得对！哥哥乃当世英雄，正该仗此神兵，建立功业！”
赵信听了，不动声色。縻貹和时迁见他说的豪迈，都是欢喜，方才那丝不快，早抛于脑后，频频与他痛饮。
酒到酣时，孙静吃的醉了，哄的书生意气涌上心头，站起来，把一双醉眼来看，醺醺地说道：“小可有些话堵在心头，不吐不快，怕惹哥哥不乐，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赵信笑道：“先生既然有肺腑之言，尽管说来便是。”
孙静微一拱手，说道：“哥哥是世间豪杰，可见胡奴猖獗？可知边境百姓，正在水火之中？”
赵信道：“怎会不知？我也曾去西北之地走动，见那里百姓，多受饥寒逼迫之苦。”
孙静听言，把杯酒吃了，也不再客套：“既如此，小可也不怕得罪几位。却也想问问，哥哥仁义天下；玉存孝武勇难当；胜巨灵、鼓上蚤也是十分的好汉，却为何不去为百姓出力，只在乡野里厮混？”
高忠也是吃醉，见他问的不客气，也把心头怨气来道：“有哪个人愿一身本事埋没！俺哥哥和俺两个，也曾变换姓名，去那边军里出力。不是俺夸口，提起俺高蛮子，西北军将有谁不识得？俺哥哥更是威震敌胆，北地胡人哪个不知！可恨那些个监军、将领，夺俺们军功不算，反诬俺们杀良通贼，可不可恨？再看两位哥哥，不也是受那奸贼逼迫，只把这一腔的义气没个舒展！先生，俺也问你，真个是俺们不愿？”
那些官贼的嘴脸，孙静自是知晓，听了高忠发问，脑子里一时乱哄哄，未曾回说。
高忠那里理了理头绪，继续说道：“不说俺们兄弟，便说那刘相公，当年河湟大捷，斩贼万余，降者无算，拓地千里。‘天生神将刘皇城’，谁人不知！官至熙河路经略安抚使，镇守边疆多年无事。却因是军伍出身，不懂迎奉，得罪了天子近臣，被人冒领了军功不说，如今也是闲置京师，使大好英雄无用武之地！”
縻貹也道：“这朝廷州县，全是一般模样，都是只知盘剥百姓的小人！”
孙静醉眯着眼：“想也并非全是小人，虽有宦官权臣把持政务，朝中还是有正臣的。”
高忠冷笑：“这话怕是先生自己也不信。忠良早都被排挤尽了，剩下的不是攀附权奸，就是明哲保身，哪里还有正臣！都说东华门外唱名者，方是好男儿。俺却没看出好在哪里。面对权宦，不也害怕不敢言？”
孙静吃杯酒，红着眼：“可叹官家不明，贪图享受，可恨奸臣当权，败坏朝纲，致使祸患丛生，这天下，怕是离大乱不远了！”
赵信说道：“先生却是吃醉了。”
孙静把眼来看赵信，笑道：“那哥哥就当我说醉话，听个热闹也好。”
赵信苦笑：“先生这又是何必！”
孙静也不管，自顾说着：“不说朝廷，便是乡野，也多是巨贼恶霸，害民不浅；疆域周遭，更是外敌环伺，想要灭我衣冠。此时，正该有豪杰挺身而出。”
高忠却知晓许多秘闻，听他这般说，当下就问：“若有人挺身，又能如何？”
孙静醉道：“若得有人，自然拨乱世，反诸正，民亦得太平！”
“积患不浅，人祸尤甚。”赵信道：“若不从根上治理，想要拨乱反正，三个字，难，难，难！”
孙静道：“事在人为！今就准备，耐心养望几载，积蓄力量，他日正好除奸铲恶，澄清寰宇！”
赵信听了，却不再言语。
见赵信不再作声，孙静又吃了几盏酒，环顾四周，叹道：“这世道，已然是要乱了，眼看黎民受苦，实在叫人痛心！”说完，便已落泪。
縻貹听不得人哭泣，拍案道：“先生好不爽利，哭有甚用，能哭死恶贼不成？依着俺，排头砍去，最是爽快！”
一旁时迁也是醉言：“縻貹哥哥，你这话听得痛快，小弟今晚就摸进去，取几个贼子的鸟头来！”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赵信道：“休得乱来！在这里起什么哄？都安稳些。”
孙静醉着一双眼看向赵信，说道：“哥哥，我看你也心有沟壑，却总这般藏着，不与小可来说，可是把我当作外人？”
赵信忙道：“先生说哪里话，我自是把先生作知己兄弟。”
“即作手足兄弟，又何必言他？哥哥豪杰人物，正该快意恩仇。”孙静就道。
赵信道：“先生通读经史，自该知晓，大宋自太祖皇帝开国立朝，至今近两百年，百姓虽多有苦难，但承蒙太祖余烈，天下承平已久，人心思定，若真逞一时快意，却是要搅扰百姓，不得太平！”
孙静愤然道：“哪里还有什么太平日子！四处匪霸，皆是刁徒歹人，横行危害地方；满朝朱紫，尽作走妖飞魔，弄权祸乱江山，疆域敌国，全然凶虎恶狼，兴兵荼毒百姓。天下哪里还有一寸乐土？在座都是有识，如何会不知？”
高忠道：“俺们当然也知这些，是以俺哥哥百般周全困苦，千回仗义济危。”
孙静道：“哥哥诸多义举，小可自是十分钦服。不过，哥哥一人，又能救得几个？”
“能救得一个，就是一个。”赵信道：“但能略尽绵薄，也可求个心安。”
縻貹嚷道：“对，还有俺们，能救则救，都能出一把力气。”
孙静醉笑一声，突然就说：“哥哥，你该有重任在身，天降镇国神兵于你，正是天数在你，教你诛除虎狼妖魔，扫荡天下烟尘。”
赵信笑道：“甚么天数在我？先生太抬举我了。赵信兵无一个，地无半分，拿什么诛除妖魔虎狼，又拿什么扫荡烟尘，就凭这把兵器么？”
縻貹嚷道：“哥哥，还有俺们！”
孙静笑道：“哥哥，你若有心，小可不才，愿为哥哥尽绵薄之力！”
赵信听了，呵呵笑道：“先生，你却真个醉了。”
孙静却道：“哥哥，小可从未像今日这般清醒，所说都是肺腑之言！”
赵信点点头，说道：“我与先生相识，大是投缘，视为手足相待。先生所说，赵信都记心里。别的都先且一放，咱们来痛饮几杯，以贺今日！”
众人都把酒杯，吃了几回，都觉一时畅快。正是：
席间交谈识贤良，一番言语试英豪。吐露肺腑与君听，更作手足情义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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