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生与死,爱与恨,欢乐与痛苦,最悲哀的,其实是旁观者,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幕幕的开始与结束,留下的,忘记了,带走的,再也寻不回;而我注定是个旁观者,直到永恒的尽头,只为赎清我的罪孽……”
——马医师皇
云梦泽,传说中的神异之地,其间是一个个错综复杂的浅滩,终年笼罩着浓雾,即使是最有方向感的大雁也会轻易迷失方向。这里灵气聚集,时常见到山精灵兽,更是各种奇花异草的天堂,据说在云梦泽的中央有一座古老的城池——云梦之城,那居住着上古神族的后裔。
无论哪个朝代,这充满了传说的云梦泽都是平民百姓心中的一方净土,令人神往。可凡是进入云梦泽的人却没有一个出来过。
此时正值正午,温和的太阳光蒸腾了不少的水汽,云梦泽的深处,一位青衣少年正与一条灵鳄对峙着,灵鳄的边上是一颗其貌不扬的小草,他小心的守护者那棵草,一双暗黄的双眼狠狠地盯着对面的少年,不时发出几声凶戾的喘息,锐利的爪子像两把钢刀在薄雾中闪着银色的光芒。
而那名少年却不以为意,只是好奇地看着灵鳄身后的小草,若有所思。虽然有了灵性,但兽的耐心终归比不上人类。灵鳄的呼吸越发粗重了,终于,他后腿一蹬,猛地蹿了上去,双爪摆出撕裂状,一张巨大的鳄嘴张开,尖锋的牙齿上还带着丝丝腥气,一声嘶吼,当真是迅疾无比,他的眼中满是狠辣,仿佛下一秒面前的生物就会被撕成碎片,成为他的腹中餐。
少年只是皱了皱眉,右手拇指和食指轻颤了一下,却并没有闪躲眼看就要被扑倒在地,可就在巨鳄的牙齿距离少年的脖子只有几厘米时,却是一震,接着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力弹开,轰的一声落在了一边,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仔细一看便不难发现,灵鳄的眉心,一枚冰晶细针刺在上面,向外冒着丝丝寒气,很快却又化成了水滴,顺着鳞片滑落下来。
少年并不在意那只灵鳄,只是径直走向那棵小草,从怀中取出一幅天蚕手套,轻轻戴上,小心翼翼地摘下了那棵小草,捧在手中细细的端详了片刻。他的动作很平和很自然,浑身上下流露出一股莫名的气质,明明那样亲切而高贵,却又偏偏不敢直视,他的身上似乎总有着一股淡淡的疏离与冷漠。
他微微地叹了口气,将小草收好,无奈道:“八百三十五年,千年云锁毕竟难寻,实在是可惜了!”
言罢,长袖一挥,头也不回,继续向云梦泽的深处走去,而一旁倒地的灵鳄竟一下子恢复过来,却也不去追赶少年,只是望着少年渐渐远去的身影,暗黄的眼中少了几分戾气,却多了几分复杂的的神色,他的灵性明显更强了。
有时,动物远比人类要活得真实得多!
少年的名字叫长风,看上去很年轻,却已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医师了。虽然容貌尚显稚嫩,可他的心性却更像一位饱经风霜的隐士,而他也似乎有着什么不愿意记起的过去,拿过去像是在他的周身隔上了一层寒冷的冰墙,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墙的另一边苍白的微笑着。
他始终有个怪异的习惯,他只为有灵性的动物治病,不是一般的走兽,也不是那些人类,总是你家财万贯,权倾天下,他一如当初不屑一顾。
在他的眼中,天下不过是一盘棋局,人类是尚在不停厮杀的棋子,走兽是已被困死的弃子,而灵兽就是那些还未落下的棋子,曾经的他也是下棋的人,可现在他倦了,只愿做个旁观者,为一所做的事,便是轻轻拭去尚未落下的棋子上的尘土。
长风来到云梦泽便是为了找寻一味灵药“千年云锁”,半年前一只重伤的千年玄狐找到了他,恳求他的医治他并未拒绝,只是和千年玄狐定下了一个约定,他日若是渡劫飞升,便在人间陪他三年,踏遍山河风光。
或许他也只是个平凡的人,有一颗柔软的心,可那颗心却被尖利的甲壳包裹着,将身边的每个人抗拒在外,一个人的旅途走得太久了。他也在害怕,害怕面对这个复杂的世界,害怕自己的甲壳因为靠的太近而刺伤别人,害怕付出的越多,失望越大,他就是这样一个冷漠的自欺欺人的人。
“还有三日,若还是找不到千年云锁,便是我们缘尽之时吧!”长风倚坐在一颗小树旁,从怀中取出一团金色的小东西,正是那只受伤的玄狐,她紧闭着双眼,缩成一个小球,仅有微弱的呼吸,长风怜惜的摸了摸她的皮毛,将丝丝灵气导入她的体内,或许只有治病的时候,他才会露出这样温柔的神色。
长风靠着小树小憩了一会,就在这时树后的池塘里却发出一声惊呼,一位少女倒在了池边,白玉一般的手臂上已是鲜血淋漓,而她的身后,却是一条浑身火焰的鲤鱼。长风禁不住冷哼一声,右手一指,一道银光便射向了火鲤,火鲤竟是一下子冻成了冰块,化为碎片,其中一块灰色的小石头一下子飞入了长风的手中,石头上还残余着炽热的温度,他并未在意少女的诧异,只是望着这块石头,若有所思道“化影焱石,难道她就在这?”
望着这个俊秀却处处透着冷漠的少年,少女想要开口,却一不小心撕裂了伤口,疼得她直抽了口凉气。看见少女痛苦的样子,长风却一脸从容地打量着她,许久才自顾自道:“灵雾化形,这样我便不算破例了。”
说罢,他站起了身走到少女身旁。小心的将她扶起,又将灰色的石头拿在手中,用力一捏,石头化为粉末,长风将粉末洒在少女的伤口上,神奇的事发生了,伤口处竟是闪出暖暖的红光,很快便愈合了,连一丝血迹也没有。
长风默默地退到了一边,也不多言,只是闭目养神。这下少女到有些不好意思了,稍稍整了整身上淡蓝色的长裙,将长发盘了起来,她的样貌并不出众,只是那种如雾一般的飘渺气质甚是动人。
她弱弱的声音响起:“纭儿多谢恩公救命之恩!”说着侧身一拜,这份古礼倒也做的优雅端庄。
“不必多言,若你是人,我或许便不会救你了。”长风的声音一贯轻柔而冰冷,“你可是云梦城中的人?”
“纭儿正是!”
“那你可知云梦泽中何处有千年云锁?”
“这,怕是在内城了,若是恩公有急用,纭儿愿意尽力去取来。”
“不必,我自会去取。”长风冷淡道,“收下这个,危难之时祭起。”说着将一块蓝晶色的玉佩抛给了纭儿,转身便走,很快便消失在浓雾深处。
纭儿并没有追问什么,只是好奇的望着手中那剔透的玉佩,口中呢喃道:“恩公,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纵使善良,他也依旧冷漠,那样善良的冷漠!
而不远处,长风也在叹息:“又一颗白璧无瑕的棋子,会否踏上那盘永远的棋局呢?”
没人会回答他。
由于化影焱石,长风循着异常的地气,轻易的便来到了云梦之城,那是一座云雾一般的城池,隐匿在一处山峰上,而这山峰却又是水中的倒影,为了不惊动城中的人,长风扣了一式胎息诀,悄悄潜入了水中。
本事一块小小的湖泽,水下却是被有洞天,潜入了大约十几米后湖水一下子消失了,却是一块仙境般的草地,不远处,一座巍峨的城池静立着。
来不及观赏,长风迅速赶往地气异常之地,燥热的感觉越发强烈了,很快他便来到了一处小丘陵上,丘陵的另一边却是完全另一个模样,大地干枯,寸草不生,地下不时涌上炽烈的气息。
而一位红衣少女却静立在其中,满脸忧伤的望着大地。望见长风前来,那少女倒是先开了口:“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到这来?这快毁了,快离开!”
“我只是来寻一味药,找到了自然会离开。”长风面无表情道。
这一下红衣少女到是愣住了好一会她才沉声道:“你不是普通人,焚月大火山就要喷发了,或许你可以帮我,否则整个云梦泽都会被熔炎毁灭的。”
“可我为什么要帮你?这一切皆是天数与我无关!”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那种深入骨髓的冷漠令少女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云梦泽究竟是什么地方,这的人为了什么而存在,身具火凤血脉的你比我更清楚!”
“不,他们只是……”
“是,他们只是犯下了微不足道的错误,刻错了就是错了,终究得有人受到惩罚!”长风一字一顿道,“他们若是离开了云梦泽,天界会放过他们吗?人间的修行者会放过他们吗?你给了他们自由,也夺走了他们的生命,这样与葬身熔炎又有什么区别!”
红衣少女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掩面抽泣,长风则不为所动,依旧冷冷道:“你不过是天界派来看守云梦泽的灵兽罢了,说来到时这方土地禁锢了你才对,想不到你竟会留恋着方土地,恰好又是你的灵脉引动了火山,天道从没有漏洞可钻,你还不明白吗?”
“难道不会有奇迹吗?”她竭力的辩驳道。
“早在多年前,我便不再奢求奇迹了!”长风的声音忽然变得充满了哀伤,仿佛有一个源于上古的灵魂,在他的心中仰天悲呼,“因为相信,我救了他;因为相信,我离开了她;因为相信,他失去了整个天下,因为相信,我失去了她……天道之下,从未存在过奇迹,只有棋手的厮杀和棋子的悲哀!我相信善良,却不相信这个世界,所以我宁愿只是个旁观者!”
红衣少女沉默了。她能真切的感受到青衣少年身上那浸透了了千古的悲伤,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只剩下那越发龟裂的大地,喷吐着灼息。
好一会红衣少女才开口了,却是用一种很温柔的语气道:“我叫吟凤,这已是算是个人类吧,你呢?”
“长风!”
“我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人,即使你再怎么掩饰,你只是害怕受伤,所以宁愿冷漠也不愿再相信,我不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什么,让你对这一切失望,但我希望你不要迷茫,相信是美好的,纵使这结果再残酷!”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我散尽灵力,舍去这一世轮回,火山失去了共鸣的力量,便可以被再次封印,求得一线生机,这样便能少了许多的牺牲……”
“这是千年云锁,还有火凤的羽毛,收下吧,可惜时间太短了,我不能向你证明,这时间还有可以相信的东西!”
一道红光飞向了长风,长风伸手接住,是一颗金色的小草和一根火红的羽毛。他忍不住叹息了,他还是无能为力吗?为什么有人身在棋盘却仍愿意相信?她所相信的又会是什么?
长风沉寂了千古的心,又一次泛起了小小的涟漪,可很快又趋于平静,他已不愿再去期望结局,而他的归宿又在何方?
自从遭遇火鲤,到被长风所救,纭儿的心中便有了一股深深的不安,她本是偷跑出云梦之城的,可现在却又忍不住匆匆的赶回了云梦之城,而那枚玉佩也被纭儿紧紧地抓在手心,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稍抚平她心中的慌乱。
纭儿的身份并不简单,她是云梦之城的公主,更是城中少有的几位纯血云梦遗民,她的身份远比想象的要高贵。
当她回到云梦之城,不安终是变成了现实,大地开始震动崩裂,无数道热浪喷涌而出,苍翠被无情的撕毁,那腥红的如同鲜血的大地剧烈的颤抖着,仿佛是在阵阵的悲鸣,神奇的云梦之城在这自然的天威之下,竟是那般无力而渺小,天上积起浓浓的黑云,不时有巨大的火球从天际落下,犹如巨人的鼓锤,敲击着大地,城墙被炽烈的火焰毁了大半,大片的房屋化为灰烬,城中的人疯狂的奔跑着,呼喊着,这片梦中之地终是成了人间地狱。
纭儿的心仿佛被滚烫的烙铁印伤,她竭力地奔向城主府,显得那样无助而绝望,来到广场时,她忽然发现一个小女孩被疯狂的人群撞倒在地,而一个巨大的火球正向她落下。纭儿猛地扑倒了小女孩,将她推到一边,眼看火球就要落下,纭儿已是无力的闭上了眼睛,千钧一发之际,她手中的玉佩却忽然飞向天空,一个闪着蓝光的巨大“寒”字从玉佩中飞出,挡住了火球,两人的周围浮现出一个冰蓝色护罩,将两人护在中间。
纭儿惊喜万分,心中对那位恩公越发感激了。她赶忙跪在地上,默默地祈祷着,玉佩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蓝光再涨,又有两个字飞出,“寒星碎”三个大字悬浮在广场上空,一个巨大的结界护住了整个广场。
人群开始向广场集中,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像纭儿一样跪在广场上祈祷。广场外是飞火连天,大地轰鸣,广场内却静的犹如山间的幽谷;外面是炽烈的红色奏起的旋律,里面却是沁人的蓝色划下的音符,这样极致的矛盾着。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蓝光渐渐变暗了,眼见就要破碎,天地间忽然响起一声嘹亮的凤鸣,城外的不远处,一只巨大的火凤凰腾空而起,仿佛火红的流星,划破天宇。
又是一声凤鸣,火凤自天空疾落而下,身上的火光也越来越亮,仿佛燃尽了她剩余的生命,猛地撞向了腥红的大地,就在这一刹那,所有的画面似乎一下子定格了,巨大的光亮照耀了整个云梦泽,不知过了多久,不知过了多久,那刺目的光亮渐渐暗了下来,大地竟是突兀地平息了,若不是那地面上还有这焦黑的泥土,纭儿大概会以为这只是一场噩梦。火凤凰不见了,只剩下那淡淡的红色荧光挂在空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她舍弃了一世的轮回,以自己小小的死,换来了整个云梦之城的生,那份善良,竟是那般决绝!
长风带着第一把锁钥离开了,即使他神伤,他也会强迫自己很快忘记,因为他只是个旁观者,无力的旁观者!
纭儿的玉佩又飞回了她的手中,那三个大字却碎成了冰晶,化作一场细雨,洗涤着满是创伤的大地,一切都结束了,就像彩虹,很快就会出现吧!
可这一切却又似乎早已注定,惩罚远没有结束!
云梦泽的神迹惊动了整个大陆,无数的修行者纷纷潜入了云梦泽,各个诸侯也派兵进军云梦泽,一时杀伐之气溢满了大陆,云梦之城中的灵物开始被人类捕杀,终于两年之后,一位修行者无意中打破了火凤凰的封印,火山再次喷发了,这一次奇迹没有发生,整个云梦泽在炽烈的熔炎中化为废墟,而已经成为城主的的纭儿也自杀身陨,灵魂融入了玉佩“寒星碎”中,而那个早已焦黑的大地上,只剩下两座雕像孤零零的立着,那是为了纪念那个人的,一座是青衣少年,一座是火凤凰,而少年雕像的脖子上正是那块玉佩,在凄冷的夜空之下,闪着寒光……
天道无情,天道难测!
悲剧并未离去,只是来得迟了一些,或许只有长风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这个无力的旁观者!
哀伤汇成一曲唱不完的挽歌,而这样的黯然,长风经历过一个又一个,永远不会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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