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了一会儿，储城回了神，突然想起了什么，狠劲地拍了下脑袋。忙从塑料袋里掏出了保温盒，揭开盖，又从抽屉里取出筷子，递给王师傅，说:“瞧我个没脑子的，现在才想你给你带了饭。这不，都快凉了。”
王师傅欣慰的动了动嘴角，另一只手巍颤颤地半举着，声音也是有气无力地道，“小储啊，来，扶我一把。”
“行。”储城撑着他的肩膀，把王师傅一点一点地从床上托起来，他拿起枕头，塞在王师傅背后，又把病床调高了些，方便他吃饭。
王师傅拿起筷子，慢慢地夹着菜，边说:“小储啊，你是个好孩子。”
“哪有的事，您可别这么夸我。”储城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掌心，接着又紧紧地扣在一起。
“你饭做的这么好，真是有心了。”
其实，储城也没做什么了不得的美食，就是一些家常饭菜，几个馒头，爆炒土豆丝，还有小米稀饭。
储城舀了勺粥，递给王师傅，“都是一些普通便饭，比不上您做的。”
王师傅深深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没法比啊。”自然和人工的感觉......不同啊。
储城不由得笑了笑，随口接道:“我还不是您带出来的。”
王师傅了然地看着他，又慢丝条理地舀起一勺小米粥，缓缓送进口中。
饭还剩了小半份，王师傅实在吃不下了，储城二话没说，清扫了剩下的饭菜，算是解决了晚饭。
说实话，他出门走得急，没来的及吃上几口，到现在，他也真的饿了，自然而然，饭菜被一扫而空。
吃完后，他又陪王师傅拉了会家常。
王师傅看着储城，回忆般地感叹:“我还有个儿子，他也像你这么大。”
储城抿了抿嘴，没吭声。他有点想抽烟，可转个念头，又忍下了这个冲动。
“不过啊，他经常不着家。”王师傅神色哀戚，他用手抹了把脸，长长地叹气，补充说:“......几年也难回一次啊。”
储城脑中千头万绪，但不知从何安慰。他缓缓开口，安慰般地说:“没事，这不是还有我么。”他又拍了拍王师傅的手背，不过，带了点劲，劲道有点绵重。
看完了病人，储城把保温盒冲干净，又拿走了。回家的路上，他在想，陈舒舒倒底是怎么回事，这么久怎么连个信儿都没。
他没按捺住，拨了一通电话。虽然说长途挺贵，但有些情绪抑制不住。
“嘀嘀嘀嘀嘀...”
15秒的等待后，那边传过个睡意朦胧的声音:“......谁啊？”
储城嗓音低低沉沉，带着磁性，“我。”
她直接回了句，“不认识，挂了。”
储城此刻很可以确定她是生龙活虎的，他瞪圆了眼，怒道:“你他妈的敢？！”
陈舒舒打了个哈欠，幽怨地说:“我才睡下。”
储城似信非信，“你白天是偷人去了么。”
陈舒舒脸一黑，“......我看你有病。”
储城和她抬杠抬的不亦乐乎，“还不是你传染的。”
陈舒舒自嘲，哂笑了几声，“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这年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精/神/病可以传染。”说完，她又捏了几下指骨，发出嘎嘣的脆响。
毫无意外，储城在那头也听到了。这算是老毛病又犯了么，他低斥，“别他妈什么字眼都乱蹦。”
“......哦。”她在那边用被子蒙着头，闷里闷气地回答。
储城又拐回了那个话题，清咳了声，“那个，大晚上的......我想你了。”
静了好几秒，那头才徐徐地答道:“.....我也是。”
陈舒舒破天荒地回应了他一次，许是因为太久没见，距离拉长了想念吧。
储城语调都变兴奋了，“那赶紧洗干净了，床上等我去。”
陈舒舒无奈地笑，“......德行。”
过了几秒，储城又说，“我想见你。”
“恩。”
“现在就想。”
“那就睡觉。”
“为什么？”
“梦里见。”
“......”
“行，我先睡了，挂了。”这回轮到储城农奴翻身变地主了。
陈舒舒在忙音里收了线，按下挂断。
挂了后，她突然失了睡觉的兴致，毕竟睡意被电话扰了几分，她不想再浑噩的打发时间了。
不久前，她真算是收到了噩耗。
旅游公司一般都设有导游评价，每次旅游团结束后，游客几乎都会在网上对导游留言评价。
提到这，陈舒舒不由自主地想到淘宝购物，往往买家在收到货后给商品来个评价，而淘宝卖家也变着法地的让买家给好评。
而现在，她在某种意义上不就是那个绞尽脑汁的淘宝卖家么。
不过她的运气真不算好，这次带团的经历有点失败，在网站上投诉的游客和麦苗似的，一茬接一茬。
那天去旅游公司报备，总经理也被她气的不轻，讽刺道:“你也挺不容易，我们开公司这久的，你还是第一个收到这么多投诉的导游。”
陈舒舒小腿肚绷得紧紧的，脸上写满了尴尬，身上的怪音也时不时在周围流淌着。
经理脸气得更红了，简直要把文件甩到她脸上，“你有病还逞什么能？”
陈舒舒嗫嚅，“我真的很喜欢这个职业。”
经理用手拨了拨刘海，扬起下巴，气极地反问:“你就是这么给我喜欢的？”说完，她把笔记本转个面，对着陈舒舒的脸，屏幕的光打得她脸泛惨白，游客的投诉尽数涌到她眼前。
陈舒舒其实料到了这个结果，确切的说，当那天她撇下旅游团，折回去找黄尚灿的时候，就猜到了。
一个没有责任心的导游是应该遭到游客的投诉，她没怨。
不过还真戏剧化，最开始分分钟说要投诉她的人没投诉，反倒是一些游客投诉了她。陈舒舒轻叹出声，对经理说:“是我的错，我认了。”
经理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知道错在哪就行，可是.....”她拉长了尾音，意味深长地说:“你这次带团可没工资。”
陈舒舒脸上表情换了换，若有所悟地点头，“我懂。”
经理又把笔记本扳回来，整理手头上的文件。冷漠地说:“那就这样，我们这里庙小，容不下您。往后你就找个别的地方容身吧。”说完，她从文件柜里抽出陈舒舒的档案资料，一股脑地扔回她怀里。
陈舒舒没抬眼皮，只是淡淡的伸手接住。事已至此，无法强求。
丧失了这份工作，她有点惋惜，但不至于一蹶不振。陈舒舒浑浑噩噩地过了这几天，倒是想得开了些，要不是储城这通电话催醒了她，估计她还不知道要沉寂下去多久。
陈舒舒趴在床上，无聊地翻着手机，她思绪散漫，随意地看着通讯录，翻了好久，最终在联系人，X停驻。
熊队长。
或许，她可以不计后果地去做一件事。
一件甘于奉献却不奢求回报的事。
想了想，她按了下熊队长的号码，不过扩音器里传来的，却是暂时无法接通。
陈舒舒疲惫地捂了捂眼，伸了个懒腰。说实话，她现在心里真他妈挺恨黄尚灿的。夜晚总会点燃人心里的微弱情绪，进而用放大镜扩大几倍，莫名燃烧。
她又向上翻了翻，到了H，只有一个，黄尚灿。陈舒舒看了一眼表，晚上11点，挺好。她想也没想，就把号码按了出去。
那边倒是接得挺快，语调听起来还有几分上扬:“.....喂。”
“你还真敢有勇气接？”
黄尚灿嘬着柠檬水，不解地挑眉，“......怎么，我犯法了吗？”
“你他妈害我失业知道不，为救你个人渣我把自己都搭进去，我也真是病得不轻。”说完，陈舒舒一阵一阵地喘。
那边倒是云淡风轻地说，“你一直都有病。”
陈舒舒急红了眼，在这头喝道:“你他妈再说句试试？”
“说了你还大老远飞过来揍我么。”
“......看我心情。”指不定哪天她去看储城，心情好的时候，就捎带揍一顿黄尚灿。
黄尚灿轻笑了几声，几秒后，又不笑了。有点愧疚地说:“骂够了没有，要是不够接着来，出气了就好。”
陈舒舒被噎得说话都不利索了，“我还真......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黄尚灿跃上床，在空中翘着腿，上下扑蹬。手里握着机身，不甚在意地说:“哟，这都被你瞧出来了。”
“......”陈舒舒哑口无言。
那边语气又转了转，带着几分严肃，几分沉重。“其实，我们一直是同一类人。”
陈舒舒头大，“老娘不稀罕。”
“没事，我铭记五内就行。”
陈舒舒觉得就像一拳击在棉花上，软绵绵的。
她一手撑着腕，一手肘着手机，赤脚跳下床。凉凉地吐出两字:“不必。”说完，又去翻随身的行李，从里面抽出了一小包熊字饼干。
上面印着幼稚的熊身，它还在痴痴地笑。
黄尚灿不依，也急了:“我偏要，我再给你找个工作。”
陈舒舒绕是再二愣子也反应过来了，这通原本只是单纯发泄怒火的电话，可能在黄尚灿眼中或多或少就成了旁敲侧击的索职电话。
嘶啦一声，陈舒舒恨恨的撕开饼干包装袋，说:“你他妈要敢帮我，我会肯定以后再也不会碰见你。”
说完，陈舒舒又叹了口气，黄尚灿毕竟也是个没长熟的孩子，和她计较个什么劲，想了想，她又语重心长地教育她:“以后你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我又不.......”还没说完，话就卡在嗓子里，那边成了忙音。
陈舒舒挂了电话。
其实她想说的是:我又不是劳改犯，洗劳什子的心，革哪门子的面。
至于好好做人么，她勉强倒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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