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三殿下非玄梦所生,但他的婚礼还是热火朝天地操办起来,以此显示妖界和乐一家亲。
三殿下娶的是蝙蝠王家的闺女明铛夫人。这明铛夫人生得秀丽端庄,千灵百巧,自然是蝙蝠王的掌上明珠。蝙蝠王结交天上天下的神仙鬼怪时,都会把她带上。算起来,与她交好的人可以填平整个雪海,连妖后都不敢拂了她的面子。这样一位姑娘,就是妖王为最疼的儿子钦定的媳妇儿。
新娘过门前一天,女方派人夫来铺房。女使进了大门,却忽视了三殿下,直奔长得耀眼的夏飞扬而去,娇声唤:“夏相公。”
夏飞扬不答,凉凉地看了那女使一眼,而三殿下脸色已经黑到了极致。榕涓忙装作一副促狭的样子,迎了上去:“相公可不是随便叫的,女使见小姐嫁人,也思嫁了?”
女使意识到自己叫错了,尴尬得面红耳赤。凌冰一推她:“先伺候了你家小姐的婚事,以后她若开恩,有你出嫁的时候。”
总算两兄弟没有直接短兵相接。
次日,贺喜的占了三座大堂,其余的全堵在门外想分一勺羹,大部分都是冲新娘来的。小妖们一点也不乱,迎客人的管器物的,井然有序,各司其职。到了吉时,大家吹吹打打,往迎明铛夫人,高举着喜字的灯笼排成一条火龙,龙头已经到了蝙蝠王家,龙尾还有一部分没出门。凌冰站在门首张望,不知怎地眼皮跳得格外厉害。
仿佛过了好久好久,等到了那凤冠霞帔的明铛夫人。虽然看不出模样,但那盈盈身段一点也不输给榕涓,想必脸蛋也不会差。新娘下花轿、进门,就要和新郎一起向初代妖王进香烛。傧相的声音高亢嘹亮,在一旁拉长了腔调,有滋有味地唱着:“跪,献香烛——明烛,燃香,上香——”
忽然,不知何方传来“咯”的一声,直接压过了傧相一头。傧相表情微妙,顿了几秒,继续道:“储伏,兴,平身复位——”
“咯,咯!”又是两下,站在供桌边上的人都听到了。紧接着,一只红毛大公鸡跳了出来,直扑供桌,顶翻了香烛。众人脸色大变,那大公鸡还全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坏事,昂首阔步,神气十足。
这真是太不吉利了!三殿下叫唤着:“赶紧给我捉下去!这里怎么会有公鸡?”
玄梦端坐上首,沉声喝道:“慌什么!公鸡是辟邪吉祥的象征,仪式继续!”
众妖把那公鸡围捕了下去,中途它用翅膀扇了一桌子的灰,还一头扎进新娘怀里被扯了出来。新娘受了不少惊吓,但还算端庄稳重的,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站得气质超群。可等人反应过来想继续仪式时,才发现新郎失踪了。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大厅一时静如泥潭。
屋漏偏逢连夜雨,只听门外一叠声呼喊:“快让开,别挡道!”见堵门口的宾客没反应,便有小妖推了他们一下,跌跌撞撞跑进来。
玄梦目光如刀,真不是不识趣的东西!陆续又有人神色张皇地挤进来,嚷嚷着“关门,关门!”,抱着插梢就上,一时间门外的沸反盈天,往里冲撞,两相碰头,真个热闹万分。
发生何事了?凌冰身子一抹,钻到外面,逆着人流行走起来。耳朵里充斥着狂风呼啸之声,幽幽咽咽,似什么东西在哭嚎。渐渐地,地上出现一团团血迹,还有蜷缩在地的血迹的主人。瑟瑟寒风把她的长发刮起来,刺痛了她的眼。
“你疯了,还往那边去做什么!”迎面遇上邓煌,一把拉住她调转方向,“夏师父像中了邪一样,在血洗妖都!”
可没跑上几步,他们就被传说中的夏师父堵了个正着。此时,他的白衣并半边脸都已经沾满血迹,连地府的司刑都不会比他更凶险诡异;那双眼眸凶光乍现,竟和野兽别无两样。
夏飞扬扬起他尖尖的爪子,凌冰本能往后一缩,鼻子都差点被削下来。
凌冰战战兢兢地握住邓煌的手,捻了个决,把两人都化作跳蚤,企图迅速脱离夏飞扬视线。初时似乎有些作用,跳蚤个子小且灵便,夏飞扬捉不住。然而人家是一只毅力和体力都非常强悍的妖,卯足了劲死死追缠,两人的魂都几乎要跑散了。
忽然,视野里闯进来一只猫,眯着眼朝这边看了看。来的好!凌冰两个纵身一跃,躲到长长的猫毛里。这或许只是一只闲逛的路猫甲,却倒霉催的摊上件大事儿,被夏飞扬的爪子一招呼,身上的毛根根竖起,更给跳蚤们添了一层安全感。随后它鄙夷而又高贵地叫一声,撒开肉掌跳开了。
上次的海妖还未查出来历,现下连夏飞扬也中招了。凌冰揪住一根猫毛,频频回望。中邪?要请道士来作法?
“别看了,除了跑你还能做什么?”邓煌苦笑,“何况,何况你吓得全身都在抖。”
凌冰收回视线,发现邓煌也好不到哪去,一张脸比纸还白。
可是,可是……她看着夏飞扬在视野中缩成一个小点,忽然手一松,身子朝地上滑去。
“你疯了!”邓煌一把捞过她,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却终是在她咬白了嘴唇的倔强下投降,“好,我明白了。等猫儿速度慢点,我们就下去,现在太危险。”
“你说……我们?”
“当然是‘我们’,难不成让你一个人去?”邓煌像看笨蛋一样地看着她。但其实他自己才是个笨蛋,一个胆子倍儿小却逞强的笨蛋。“哈,别用这种感动的眼神看我,我和大哥都已经兄弟反目了,这次就当作和他对决前的热身吧。”邓煌的右手在胸前紧握成拳,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猫一直跳来跳去,时而东时而西,意志不甚坚定。邓煌指着前面两扇厚重阴森的大门,“这不是阴阳之门吗?凌冰,你到家门口了!”
话音未落,两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齐刷刷被扔下地。那猫竟伸伸胳膊伸伸腿,化成了玉珣老师的模样。
“怎么是你!”凌冰恢复原形,大叫着搂住,“看到你这么命长,我心甚慰!”
“谢谢你这么夸我。”玉珣脸上露出勉强接受的表情。
邓煌则发挥了他谨慎小心的精神,眼珠子滴溜溜观察着周围:“你怎么也来凑热闹啦?不怕被玄梦发现?”
玉珣不以为然:“发现就发现,本神怕她个老妖婆啊?!我觉得你们此刻正需要我,感应到了你们发自内心深处的热忱。”
好吧,你说得不错。许邓二人愁上眉头,亦上心头。
等俩人平复了心情,玉珣就开始说正事儿:“凌冰同学速回鬼界一趟,水谣手上有一本叫的《天地无夜》的书,记载着开天辟地以来最高深的古法,可以召唤雪海的海灵,净化夏飞扬。”
母亲有这样的书?凌冰少说也记得十多载的事情,却从没听说过有个《天地无夜》的,是以有些迟疑:“你从何得知这事的?别是记错了吧?”
玉珣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有人让我知道,我就知道了。”
这尊大神真是见多识广,连她家的藏书都晓得一清二楚。是时候把私房钱另藏别处了。她心里嘀咕着,回去寻母亲不得,倒是隔壁孟婆友情透露,还真有这么一本书。凌冰觉得有些头大,从开天辟地起,一直记录到现在,那书不会比城墙还长吧?法术最初只有几种作为本源,但随着时间流逝,每一种都派生出了亿亿万万个小枝节,而她还要临时翻阅,自学成才?夏飞扬的爪子都已经伸到四海八荒了好么?
可真实的《天地无夜》其实只有一页,还是无字天书。孟婆解释说,这书通灵,可以主动探知你想要的法术,然后把咒语显示在那一页上。不过有的咒语非常古老玄妙,并非常人能看懂。
孟婆已经六万年没出过地府了,上一次出来,是为了帮阎王偷上善神君的神水,给鬼魂们塑造实体。所以,她把书一包,就跟着凌冰踏过阴阳之门。阳界却无阳光,她便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但是,门边站着的人似乎让她大吃一惊。她禁不住停下脚步,细细地打量他,眼里氤氲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这位郎君身上好重的鬼气!
邓煌从未被一只鬼如此打量过,只觉得自己像是案板上的猪肉,而对方是准备下刀的屠夫。他浑身不自在,僵硬地打了声招呼,就一溜烟躲到凌冰这边,低声道:“那位大人该不会看上我玉树临风,想把我掳走吧?”
“胡说八道,婆婆在鬼界这么多年,什么俊俏的灵魂没见过?就算要掳,也是在他们投胎以前直接扣下,绝不会把恩怨拖到这阳间。”这话有确凿的证据,就在一百零九年以前孟婆扣了一只男魂,第二年就生了只小鬼。这件事被她引以为傲,津津乐道到现在。为了鬼族壮大,阎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等黑幕年年有,着实不足与外人道。
玉珣让其余仨先去雪海等着,自己又变成猫儿,把夏飞扬引过来。它这一趟跑得够辛苦。夏飞扬的狗爪子已经长到寸长,轻轻一拍就能在树上留下五道杠。
孟婆早打开《天地无夜》,等他俩一进入视线,就开始照着上面念。召唤海灵的咒语有四段,就像一篇短文,可见海灵架子高,非随随便便请得动的。她念着念着,突然卡住了,露出疑惑的表情。原来这咒语不但长,还间或夹杂几个生僻字,磨人得很。她这一支吾可就要了玉珣的命了,猫儿在那边“喵喵”地惨嚎,闻者揪心,见者惊心。
孟婆年纪大了,心肝受不了这压力,把书往凌冰那边一推,让死丫头帮忙认字。
哪知凌冰这一看,就看懂了整个咒文之意!她神色复杂地捧过《天地无夜》,从头开始吟诵。初时水面没有任何反应,待最后一段诵完,顷刻之间,三条巨鲸之尾拱水而出,惹来怒海翻波,气雾升腾。激浪高数十丈,把人整个儿一裹,谁也看不清谁的模样。巨鲸尚嫌造势不够,又竖起蒲扇一般的尾巴,直入云天,齐齐舞动,黑云漫布。
“快找夏飞扬,别让他跑了!”雾气氤氲之间,玉珣吼了一嗓子。
凌冰抹了一把脸,急慌慌寻找夏飞扬下落。湿嗒嗒的衣服粘在身上,拖了不少后腿,再加上汹汹浪头将她推来搡去,也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才终于辨出那少年的身影。她够到了他冰凉的手,同时也感觉到了他不悦的挣扎。
“乖,我们去海里泡一泡,一下就好。”她半哄半骗,牵着他向海走去。夏飞扬显得焦燥不安,随时都可能发作,所以她只能慢慢、慢慢地引导,绝不能操之过急。手心传来尖锐的疼痛,许是被利爪划了几道伤口。凌冰银牙一咬,连同那种恐惧的滋味一并忍下,心想这几日做的妖粮都喂狗了。
“喂狗了也不放你跑。”凌冰使小性子似地,牵着他的力道又添了几分。
终于,俩人漂到了雪海中央。与岸边相反,这儿平静得连个浪花都没有。海水像是一整块墨色的玉,凉凉的浸得人很舒服。凌冰双掌捧水,帮夏飞扬淋去一身血污,渐渐淋出一个白皙干净的少年。
凌冰撑不住嘿嘿一笑,道:“还是现在的样子好看。幸好你发疯时不会照镜子,不然准会被自己的尊容吓倒。”
不管旁人如何担惊受怕,夏飞扬倒舒服得紧,澡一泡完就闷头向下倒。还亏得凌冰接住那沉甸甸的身子,像拖死人一样把他拖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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