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楼亭
等在酒桌旁许久的男子随着声响抬头，便看见推开的雕花大门内，一黑衣女子款款而来，因面纱而面目不清，手指抚在手中静止的琴弦上。
如墨的眸中闪过一丝色彩，不及等人捕捉又飞快消失，
“本公子似乎记得，不曾招来歌姬。”
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言语间带着一丝玩味。果然还是不听话，不过若是她想做，又何必拦着。
白皙近似透明如玉的指尖在琴弦上滑过，带起一片叮咚清澈的琴音，眉梢轻挑，自有一段勾人风韵。
“奴莲星，只为一曲‘姣月’而来”顿了顿，复又说道，“有人说道‘姣月’起，足以迷情乱心而倾国。”
“呵…哪怕是莲星听错了，倾国之词非是‘姣月’，而是唱曲之人。”
听到‘皎月’，楚熙指尖的动作停了下来，斯人已逝，那首曲子早已成了禁曲，无论宫廷，勾栏，风月，任使那曲子足够美丽，也无一人敢传唱，或能够唱。
他，也已很久没有听过了。
“奴偶得一曲姣月，世人皆道它美，奴却不知其意，知它出自此地，特而寻来，为求前人之境，通其意。”
楚熙垂下眼睑，挡住眼中似要决堤的汹涌情绪，手底下的桌木已经出现了淡淡的印记，但没有人知道他究竟需要多大的忍耐力才可以还在这里静坐。
“姣面月映，无外是为求一有心人罢了，莲星弹的很好，不必苛求他人之境，自悟便是，或许更高一筹。”
嘴角轻轻勾起，原来一曲姣月便足够这样大的反应，这还只是曲，那唱词又该如何？不过她却没兴趣。
“那这位倾国的王后殿下是否有寻求到她所求有心之人？”
楚熙神色一凝，攥紧了微微颤抖的手指，指节泛白，
“莫小姐，是否逾越了。这等事，我这等布衣百姓怎可随意妄言。”
青欠揭了面纱坐在了楚熙的对面，轻笑道，
“公子这样说可就无趣了不是，这件隐匿深宫后院，却又牵扯一阵朝堂风云的密辛，除了那位高高在上的无良帝王，谁还会比你更清楚？”
她以莲星的身份来，一曲姣月，就知定是瞒不了他，可她也没想到瞒他，戳人伤口终究不好，她却并不介意。
“你……”楚熙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瞳孔一阵收缩，他委实不曾想到不记得曾经的她还能挖到这么深他虽不介意她知道，但是成灰的过去就只能被埋着，否则于谁都没有好结果。
似乎是知道了他心中所想，又似乎是曲解了他的意思，青欠勾唇一笑，
“其实，那些都与我无关，我没必要知道，也没兴趣了解。”
她漫不尽心地转过目光，用尾指勾起一缕长发在指尖绕了绕，又道，
“那首姣月…….为何人而作，又为何人而唱我都不关心，但我知道它能帮我，这就是它在我这的唯一价值。”
“哦？那小姐又想让在下做什么呢？在下的价值可值得小姐如此大费周章？”
听着她的话，楚熙莫名心中一颤，那姣月，曾见她一脸幸福地提起…….是为他们的相遇而作，此刻……这样的毫不在意，毫无触动，是否，她心中已经放下。
“千面罗刹玉霓裳，公子的千息阁近年名声鹤起。”
指尖又转了转，出口的话尽是赞美，但下一刻，话锋一转，“但也只是一个暗地下的国度，见不得光的……公子甘心吗？”
楚熙眉梢一挑，倒不见动怒，只是她的心思倒是越来越难猜了，他猜不出，也省的再费那份心力，听她说便是，
“甘心?为何甘心？又为何不甘心”
“青城之都，明单之城，为个女子的一世安康而放弃，倒头来倒叫她的血祭了这方城，不怨么？不恨么?”
她的声音低迷，带着丝丝诱惑，隐藏极深的不甘与愤恨本是绝对瞒不过他的，而他此刻却无暇顾及。
他怎不恨?又怎不怨？倒不是那座城，他于那个位子本就无意，送出去也没有可惜的，如了她的愿便是。
可是也就是他的退让，让那个男人更加肆无忌惮，是不是她的死，也是他一手促成？
“千息阁主，与小女子做个交易如何？”
青欠推出了她带来的面具，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东西小女子就还回来了，只愿阁主原谅小女子上次鲁莽，不要与我一般计较才好。”
楚熙扫了一眼面具，心下不悦，面上倒是不显，只闲闲地向后一靠，
“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还回来的道理，小姐嫌弃扔了便是，何必拿来打我的脸。”
青欠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倒是没想到楚熙会有这样的反应，他生气了，为什么？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我并无那个意思，只是于公子而言，它是个值得珍重的物什，不是么？”
她解释到，她记得他上次便是这样说过。
楚熙不屑地冷哼，“用久的旧物而已。”
“这……”青芡似乎还要说些什么，但刚吐出一个字便反应了过来，她貌似被他带跑偏了，她不信他是无心的，那么……就是不愿了。
伸手推开了面具，只道，
“若是公子不愿留下就算了，它并不是我此行的目的，刚刚所说的交易，公子是应还是不应？”
楚熙见状抬头做沉思状，想了想道，
“我似乎不缺什么，就算缺了什么也自能寻得，何必与小姐交易，牵扯上了朝廷，弄个不好，什么也得不到事小，若徒惹一身骚就晦气了。”
他的确不缺什么，这世上没什么是他想求而不得的，只除了她……想想，他的确缺了一样东西。
楚熙唇角勾起，玩味的笑兴味越来越浓，
“哦，说了缺什么，我倒是想起来了，别的也就算了，在下唯缺个夫人，怎的，小姐愿送与在下？”
闻言，青芡的眼神一凝，寒芒乍现，复又平了下来，抬眸，对上了他的眼。她不笨，却也不会自视太高，她不觉得能猜透所有人的心思，更不知道是戏言或是真有此意，总之，她不喜。
“呵，公子是在拿小女子打趣儿么？你若看不起小女子直说便是，小女子虚心听着，三番两次地戏弄……就是泥人可也有三分土性。”
楚熙正了正神色，“何以见得只是一句戏言？若在下是认真的呢？既然小姐能够知晓我的身份，那你同样也应该知道，我确实少了一位当家主母，而且那个人必须有谋略，有心计。”
是，的确如他所言，他虽是一人撑起那个庞大的暗夜国度，但明面上的东西总有他不方便行事的，所以站在他身边的女子必须要帮的上他。
但是，青芡并不觉得她是个好的人选，选择回到青城，她身上背负的东西就注定她不能随心而动———在与他撕破脸之前。
“公子觉得我是个合适的人选？莫家子女的婚配从来都是个难题，帝王疑心病有多重？何必还让我告诉你？”
“小姐说笑了，若是我与你真的做成了这笔交易，帝王疑心再重，与你又有何关系？”
楚熙眸色深深，她既然明知道他从前的身份还要与他交易，可见，莫家已远远满足不了她，整个青城乃至那高高在上的王座才是她的目的。
听了他的话她反倒笑了起来，格外的灿烂，他是个聪明人，她一直都知道。
是了，为了母亲她什么都可以做，莫家毁了她，那她便毁了莫家，害了她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我答应你，当一切尘埃落定，如了我的愿，那我便会如了你的愿。”
如此爽快地答应，楚熙心中放而一堵。她果真已经什么也都不在意了，只要能达到目的，什么都能舍去。
“那么小姐可愿告诉在下，我该做什么？你所谓的交易又是什么？”
青芡一笑，凑近了他的耳边，
“我替她，将青城还给你。”
楚熙嘴角的笑淡了下来，她虽不记得，但能寻到她的从前根本就不是难事。雪亦知道，他也知道，但又只能由着她，只要她在青城，这些她终究会知道。
他垂下眼睑，道，“没必要，死了的人还管那些做什么，她从来都不欠我的，更何况，你不是她。”
她从他身后环上了他的脖子，“这并不是和你商量，只是告知，还给你只是顺带的，而且我与她本质上是一样的，谁也不能否认，我也不愿意否认。我的人生是完整的，那么哪一部分都不应该被摒弃。”
顿了顿，又说道，“其实我并不是一定要和你合作，我自己同样能做到，只是更麻烦罢了，你，能让我快一些，我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是的，没多少时间了。
楚熙心中一叹，她总是这样固执，手一伸，将几乎趴在他身上的女子搂进怀里，唇角一勾，带着一丝邪佞的气息，
“随你去做好了，我日后的夫人有事，自然是由我解决了。”
青芡一愣，他的怀里很温暖，给她一种……安心，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摇摇头，甩掉这种念头，她怎么能有这么可笑的想法。
这条路注定她只能一个人走下去，任谁也帮不了她，雪亦不行，楚熙更不行，只能被她利用，她已经无法再去相信一个人。
笑，她能表现的就只有笑，只有笑才能遮掩她眼底无时无刻不在咆哮着的暴戾。
“那么，交易达成。等着我的消息，带你的漠北太子来访，就是一次机会。”
“漠北？看来我的底细都被你挖空了。”
楚熙拉过青芡的手指在掌心把玩，蛇妖原来冰凉的体温竟隐隐有了人的温度。
“呵，阁主太看得起小女子了，千息阁原来就是从漠北转入青城的，若不是落荒而逃，那边只有一个可能，漠北，已尽在阁主掌握之中。”
眼前的人手段有多厉害她知道，与他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可她不介意，她此刻就是一个疯狂的赌徒，拼尽一切参加一场豪赌，要么一败涂地，要么就是对方万劫不复。
“看来，我并没有选错人不是么，我的夫人？”
他执起她的手在唇边落下一个浅浅的吻，眼神愈发深邃。她要的不管是什么，他都会去做，再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就算颠覆这整个天下，她能在人海中欢笑，又有何不可？
慕容祁，莫家，你们准备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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