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伽罗-凯-巴勒子爵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带路的侍女。相貌平平,身材一般,不过看上去十分乖巧,不像会耍小聪明的类型,不愧是魔女的地盘。他到更想近距离接触一下卡梅洛的骑士,当然不是在战场上,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侍女将他领到书房门前,鞠躬告退。
维拉比他想象的更平凡,也更好打交道。毕竟以前他只远远见过摩高斯几面,没想过有一天会与魔女做交易。
“巴勒爵士亲临,在下不胜荣幸,请恕在下事务繁忙,未能远迎,礼数不周。”
卡伽罗毫不客气地在维拉对面坐下。“久闻统领大名,终于亲眼得见。统领久居深山,真可谓深藏不露啊。”
“爵士说笑了,在下也是不得已。倒是敢问爵士,这一趟来得值不值?”
“这,还要看统领的意思。希望这一路颠簸对我们都有好处。”
“那我就不客气抢个头彩,我想大人不会在乎八千金币的。”
“三千,这样的价钱雇支规模更大的佣兵团都够了。”
“大人信得过佣兵吗?这种事封口费都不止七千金币,还不一定可靠。”
“五千,看在统领熟悉行情的份上。”
“对大人来说,一千金币只是个小数目,再加一千,我也好跟魔女交代。”
“六千就六千,但要有点添头。”
“可以接受。”
维拉抽出早已抄好的契约,工整地写上议定的内容,签好名,推给卡伽罗。卡伽罗双手交叠,手肘按在上面,既不急于看,也不急于签字。
他悠悠地说:“时候尚早,不知统领可否原谅我的好奇。”
“爵士的请求,在下自然全力以赴。”
“统领言过了,只有一事,我深感不安。”
“大人多虑了,就算是大象,被一千条草绳绑着也会动弹不得。我想大人也知道,因此担忧的不止大人一位。”
“统领确实厉害,常言道能者多劳。不过,”卡伽罗话锋一转,“统领一直就甘心做做小生意?在与统领来往的人中,可颇有些大人物啊。”
“爵位、封地、名声,谁不想要啊。可是大人看看在下,名不正言不顺,没有家族朋党,就算有幸得到,别人动动嘴就能抢走。在下是个俗人,更喜欢实在的东西。何况现在的薪俸连日常开销都不够,要改善生活也只有费点力气了。”
卡伽罗咀嚼了一下,又问:“此事事关重大,统领可有什么保证?”
维拉回答:“请爵士放心,出了纰漏,在下的脑袋会是最先掉的。”
卡伽罗这才抬起手,用戒指印上家徽,然后用手在胸前画个十字。“天父在上。”
“天父在上。”维拉同样画个十字。
谈这种事情,谁也不敢有多余的一双眼睛耳朵,只好请慈悲为怀的天父公证。
卡伽罗有些急切地问:“统领可否立即出发?”
“大人是第一位。”
“你对每个人都会这么说吗?”
“在下是按计划来。有的人希望晚一些,有的人希望恰好赶在某个日子。”
“统领总能做到?不出意外?”
“有点小意外总是难免,最多不过日子差一点,损失多一些。大人不会连这点风险都不敢冒吧?”
“有劳统领了。”
“蒙大人不弃,在下感激不尽。”
“告辞。”
“山路难行,请允许在下送大人一程。”
常年与亚瑟战斗,自然会空出许多位置,空出的位置自然要有人填上。贵族都清楚,当今掌权的洛特王不好美色不爱财宝,只看重人的战绩:比武会的名次和战斗的胜利。虽然他并没有完全的支配权,但讨好他总有好处。更何况还有赎金----对于北方贵族来说,战争就是收赎金与付赎金的游戏,亚瑟的出价总是不低。所以,与维拉的交易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付了钱的贵族只要等在约好的地方,一支不幸遭受意外而战力大损的亚瑟队伍便会送上门,被轻松一网打尽,贵族回头只要带着战利品押着俘虏,再请个诗人把艰苦卓绝的战斗粉饰一番,好运的话就等着加官晋爵了。在人的世界里,没有什么不能用于交易。
维拉做这种事情本就轻车熟路,魔女的骑士大都形态古怪,面貌狰狞。在不列颠,被妖精或是暴走的流浪骑士袭击再正常不过,那些要与贵族交战的亚瑟就不巧碰到了这种事,谁会想到连命运都是可以被买通的。
维拉站在山岗上,看下面的亚瑟在突然降临的打击前溃不成军,算计着差不多了,传令他们打开一个缺口,放那些亚瑟去卡伽罗等候的地方,惊慌的亚瑟意识不到这是人的阴谋,纷纷逃命。维拉召回剩下的骑士,虽然是魔女的试验品,但她是个节俭的人。
傍晚时分,卡伽罗的信使顶着一头枯枝败叶找到她。因为维拉不方便现身,他们只有用这种方式联络。他带来口信让维拉过去一趟。
夜半时分,无人注意,维拉出现在临时据点的书房中,卡伽罗兴奋地搓着发红的双手,眼里已经看到成堆的金币和成片的农庄。
“大人可还满意?”
“满意,十分满意。卡内斯子爵那里也做得不错。”卡伽罗已经在幻想他的对头因为被妖精袭击农庄交不上税赋而哭诉的样子,“我很高兴,只是不知统领是否有兴趣多赚一份外快?”
“愿闻其详。”
“这个不急,统领不会耽误下一份工作吗?”
“多谢大人的关心,在下可以请魔女带着新骑士在路上等候,不会耽误多少工夫。”
“那敢情好,有劳统领多跑一趟,价钱好说。”
阴森的地牢跟卧室一样,是每座城堡的标配。此刻,侍从在前面提着灯,维拉和卡伽罗并排走在长长的甬道中,铁铸的牢门背后传出痛苦的呻吟声。卡伽罗本来只是想找点乐子,既然这里设施齐备,不用一下也可惜,没料想发现了惊喜。考虑到手下人的粗暴,这些事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
侍从费力打开生锈的锁,火把照亮的牢房内,披头散发的亚瑟被锁在墙上,动弹不得,贵族在这方面总是很小心。维拉请其他人离开,自己搬来一张快散架的木凳,坐在她对面。亚瑟费力地抬起头,吃惊地问:“你是亚瑟?”
她们穿着相似的制服。节俭起见,不见人的时候维拉总穿旧衣服。
维拉耸耸肩,算是默认了。
“你这个叛徒,为什么要为十一人统治者卖命!?”她以尽可能大的声音喝问,居高临下。
“很痛吧。”维拉自顾自地说,声音低沉,“我知道那很痛。每个人都有说不出口的苦衷,我也是身不由己。”
“要是不小心触到你的痛处,对不起。”亚瑟没由来地一阵心酸,好像维拉才是该被可怜的人。
“没事,我习惯了。”维拉扯出一个惨兮兮的笑容,叹了口气,“你随便说些什么吧,这样我交完差就可以放你下来。”
“我也不想让你失望,但能说的我真的全说了。”
维拉凑到近前,查看她身上的道道血痕。“他们刚才用什么?马鞭?铁钎?”
“应该是马鞭吧,后面我昏过去了。”
“还好现在轮到我,他们没耐心的话会用上更残忍的手段,再强硬的人都会在受刑之后把没有说成有。麻烦的是有人已经招了,我要是问不出话,我们两个要一起遭殃。”
“谁?谁招了?”
维拉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我也是受制于人。”
门外的人耐不住性子,敲了敲铁门,维拉走过去,跟他低声交谈,墙上的亚瑟只能看到她脸上逐渐凝重的阴影。
维拉坐回来:“他们在催了,他们一下用刑过猛,那人昏死过去了。没能问出来多少东西,他们就等着我这边了。”
“没事,我懂这种感觉,你有很重要的人在那里吧。”维拉沉思片刻,“要不我帮你编几句?你同意的话就点下头,剩下的我尽力糊弄过去。”
亚瑟有些忧心啊看向铁门。
“说轻点,他们听不见的。”
“谢谢,你人真好,希望日后能帮上你的忙。”
“先别说这些。西边怎么样?西边的森林是个好地方,要是我也会选那里。不对,不能选西边,早上刚有去过那里的巡逻队,马上就会穿帮的。你们从南边来,西南边的村子刚被烧掉,东边又都是山地,难编解释。
维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很是苦恼,却没有漏看亚瑟神情的变化。
“那就西北边吧,算他们不懂兵法。人数的话,只有很少一点,这样他们就不屑于去追了,这一次胜仗让他们收获颇丰。”亚瑟眼中划过一丝担忧。
维拉仍旧自说自话:“跟你们失散的一支小队,偶然绕到西北边,收到到你们惨败的消息后像兔子一样逃了。这样说没问题吧?”
亚瑟迟疑地点点头:“实在谢谢你,祝你好运。”
“你更需要好运。”
维拉拉开铁门,跟外头的人说了几句,几个看了就令人恶心的狱卒走进来,不情不愿地开始收拾牢房。不一会,维拉带着其他人折回来。亚瑟看着她的表情,揣摩着该说什么。
她忽然感到一阵剧痛,天旋地转平息后,脸埋进牢房地面难闻的污垢中。她像翻个身,但原来四肢的所在只剩下喷血的窟窿。
维拉甩掉剑上的血迹,冷冷地说:“我说了,问完就放你下来。”
卡伽罗不满地皱起眉头:你就这么把她杀了?你还什么都没问到。”
“都问好了。另一队人马在西南方,应该藏在刚被烧掉的村子里,还没得到消息。人数比这一支略少,你们过去直接就能吃掉。”
卡伽罗还是心疼少了一份赎金。
“有额外的战利品,你也不缺这一个。我不敢冒险,今晚见过我的人最好都不要再说话了。还有,去跟人家见面,你也需要带份礼物。”
卡伽罗摸着下巴,沉吟道:“还是统领考虑周到。”
领头的亚瑟看到死不瞑目的尸体,当即就不战而降。维拉应该在同一时间就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处战场。卡伽罗则在原地停留多日,处理后续的事情,包括让几个狱卒悄无声息地消失。
入夜,卡伽罗叮嘱门外的卫兵,不要让任何人打搅。他铺开一张纸,落笔写道:“其人额平鼻阔,面骨似羊,虽阴狠似狼,冷血似蛇,不过毒辣妇人尔,是愚钝而卑贱者也......”
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就像有人走过风化的石阶,沙石顺着罅隙流泻。
那座塔,用了七百年修筑,被两个敌对的家族共同使用了七十年,被荒废了七年,在七天内衰败至此。塔顶的观景台上,唯有一副桌椅,其上摆有棋盘,倒计时用的沙子埋没了残局。钟声响过十二下,塔在三秒内被重建,棋盘也收拾一新,来人眼中的棋子却只剩下了一方。
卡伽罗咬咬笔杆,忽然想到,要是维拉真如他所写,不仅不可能引起他们的兴趣,甚至走不到如今的地位。
于是他划掉前面写下的句子,只写了:“属下不才,难详其人,深感惭愧,望请恕罪。”
要收到卡伽罗的信件的人正坐在奥克尼郊外的柳树河庄园里。一个风和日丽---虽然只是云层略薄---的午后,元老们在打理齐整的草地上露天集会。驼背的老哑仆送上水果饮料,跟往常一样,集会的开始只是交流庄园的收成和小辈的近况,真正的主题各人心照不宣。
终于,灰胡子塔克莱克西用沉重的金戒敲敲桌面:“各位对于新来的亚瑟有何看法?”
“那匹小母马?她怎么配我们提她的名字?”一个公鸭嗓响起来,资历最浅的他格外想突显自己。
“上次我们推选洛特为王,只是缓兵之计,是到了要做出改变的时候了。”
“亚瑟们逼得越来越紧了。”
提到亚瑟,这些手握重权的老人却难掩脸上的恼怒,他们紧握权杖太久了,久到不可能轻易放下。
小丑脸拜克仍旧一副滑稽相。“据我所知,阴险的维奇已经在跟她谈了。”
“维奇?尤廉斯王好像就是他支持的吧?他现在急于重振威风,可惜他从来没有找对人。”
“那些魔女养了这么久也没拿出点成绩,而且越来越不可控,我们有必要再多收留一个吗?”
“别装了,这里有几个人会不知道维拉做下的事,谨慎的地鼠在偷偷储粮呢。”
“那种自以为是的傻瓜不会干大事,地鼠充其量只能打打洞。”
“但要是让她把洞打到卡梅洛呢?也许可以考虑支持她试试,先给她些名号封地,看看她明面上能拿出来的货色。”
“那种和马夫厨佣之流喝酒的下等人怎配与我们平起平坐,不过是个会说花言巧语的贱女人。她还跟自己的骑士搞不清楚。”刻薄的老柯克拔高了声音嚷嚷。
梅里沙轻咳了两下提醒他注意分寸:“总好过跟太多女人搞不清楚最后惹上不该惹的好。”
被提起家丑,柯克的脸一下涨红,但对方是梅里沙,他只好悻悻地坐回去。
塔克莱克西说:“不管给不给维拉,那些无所作为的家伙们是应该清理一下,让点地方出来,我们应该更多地集中精力对付亚瑟。”
“我提议换掉诺顿,诺森伯兰需要几个强硬的人。”
“别着急,诺顿声望太高,动手太快容易出乱子,不如从他身边的卡多下手。”
“我赞同。”一听能让卡多伯爵失势,柯克根本不在乎维拉。
“这样也好,万一诺顿次子继承家业,他指不定会叛投亚瑟。”
“说到阿尼尔,我认为还是留着他好,要是洛特王失败了,我们还能摆他上来。”
“我有些担忧,那个叛逆青年最近和维拉的骑士走得有点近了。”
“不怕,洛特那样的性子我们都忍了。”梅里沙接着提议到,“在把东西给她之前,我们正好借机多观察下维拉。”
“那好,今天就到这里,祝各位好运。”
“也祝你好运。”
元老们辞别一番,起身离席。
车夫洛特牵着马,伸长耳朵听鱼贯而出的元老们谈话,今天似乎有大事,晚上去酒馆有的闲话了。他似乎听到了维拉的名字,要是有有趣的内容的话就可以让那大度的魔女请一顿好酒好肉了。
可惜那两位老爷拐个弯走远了,洛特失望地舔了舔嘴唇。维拉真的好久没来了,据说是去前线打仗了,希望她能回来讲讲亚瑟的骑士是否真有那么漂亮。
他的主子阴沉着脸走过来,洛特赶忙收住心思,躬身迎请主人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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