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谦已经离开很多天了，渐渐地离悠婉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是她发现自那天后方荷越来越不对劲，她好几次半夜醒来上茅房时都会发现身旁没有人，而隔壁外屋还点着灯。她不知道方荷在干什么，可是她明白方荷是绝对不会告诉她的，所以也没有去问。
日子又变得平静起来，冬天也在无意中过去了一半，直到村里再次热闹起来，她才惊觉已经快过年了。
村子里有一个习俗，每逢小年时要办“灶火会”，家家户户都要参加。大家聚集在村中心的大院里，这里会提前摆放好很多张案板，妇女们各自成群围坐在案板周围，一边聊天一边做自己的拿手菜。肉是提前一天杀好的，和清晨刚摘的蔬菜一起被洗得干干净净地放在各个案板上。院子中央搭着一堆木柴，上面架着一口大铁锅，里面已经倒满了凉水。刚刚及冠的年轻男子和及笄的年轻姑娘都身着盛装，围着木柴堆唱歌跳舞，如果有看对眼的估计来年就可以办喜宴了。
对于小孩子来说，这一天和除夕一样是值得期待的。虽然没有新衣服穿，但是可以吃到许多平时吃不到的东西，像糯米糍粑、芝麻糖等。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会搬出自家酿的好酒，倒上一小碗，用一条细细的秸秆蘸上一些挨个洒在孩子周围，寓意驱逐他们身边的邪物，能够干干净净地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
离悠婉虽有这些印象，但现在的她可是头一回参加“灶火会”，自然是期待的不行。今天难得起了个大早，洗漱干净后便跟着方荷出门了。
到了办“灶火会”的院子，已经有许多人在那里了。这个院子十分宽阔，足有五六十尺长，里面大大小小的房间有十来个，平时院子都是锁着的，钥匙由村长保管。只有村里在搞活动时才会打开，院门在南，最北边是两间大屋子，其中一间是一个大灶房，另一件放着一些杂物，例如过年用来舞龙的衣服和元宵的灯笼。
两人在门口碰到了与其他几人聊天的李氏，一番问候后，方荷与李氏坐在了西边的一个案板那里，而离悠婉则去排在一条长队后面，等着村长为他们点酒驱邪。
大约一炷香时间后，村里的人都到齐了。年轻人和孩子们未在柴火堆周围，一位中年大叔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火把，“点火喽！”
“喔！”随着一声又一声的欢呼，火把点燃了柴火堆，明亮的光芒瞬间迸发，在大锅下跳跃着。
很快，锅里的水沸腾起来，两个汉子端着一个大木盆，里面装满了大米。“唰”一声，满盆大米都被倒了进去。一个妇女走过来，拿着一个大木勺搅拌了几下，然后盖上锅盖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离悠婉在院子里玩了一会，感觉有些饿了。便去西墙下找到方荷，“娘，我饿了。”
“饿了啊，娘去看看这会有没有什么吃的。”方荷放下手中的刀向院子北边走去，离悠婉跟在她身后，用手揉揉咕咕叫的肚子。
灶房里安安静静的，只有一个妇女在案板上剁着大骨头。旁边放着一个木盆，盆子里全是血红色的水，是用来洗猪肉的。见方荷进来，那妇女冲她们笑笑，“咋的啦？”
“王姐，婉儿说她饿了，我就进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站在案板前的女人把剁好的骨头装进一个盆子，在抹布上擦了擦手，“哎呀，我估计都拿出去了，你找找吧，说不准还有。”她说着端起木盆走了出去。
“那王姐你去忙。”方荷打开橱柜翻翻，“什么都没有啊。”
离悠婉揭开那个和她一样高的米缸的木盖，“娘，这里也没吃的。”她又回头看看案板，“诶，那里还有一碗米。”说着放下盖子走过去，“生的...”
案板上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米缸，约摸两尺高。方荷关上橱柜门，“没有能吃的，先出去吧。”她走到门前，刚要推开门，却听到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道凶神恶煞的声音，“给我杀！”
方荷似触电般地缩回手，拉着离悠婉退后几步，另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嘘...”
“我们给你钱，求你放了我们吧。”是老村长的声音。
“废话少说！臭老头，就是你们所有人的钱都不及我们报酬的十分之一，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倒霉！给我杀！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不...啊！”老村长还没说完话，就听他一声惨叫。下一秒，尖叫声和呻吟声此起彼伏，离悠婉吓得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
方荷迅速揭开旁边空米缸的盖子，把离悠婉抱起来放进去，“别说话。”
“娘...”离悠婉紧紧抓住她的手，“我害怕。”
“乖。”方荷摸摸她的头，“你在这里乖乖等着，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更不要出来。知道了吗？”
“知道了。”离悠婉蜷缩着坐下来，方荷朝四周看了看，从案板上拿起一个大笼屉架在离悠婉头顶上方，在上面铺了一层毡布，最后拿起案板上的米缸，“哗啦”一声倒了进去，从上面再看时，已经看不出来任何东西。这才盖上了盖子。随后，她端起案板上的木盆，把里面接近鲜血颜色的水倒在了自己身上。
离悠婉把头埋进臂弯，只听“吱呀”一声，门开了，门外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进来，接着，门又被合上，声音变得若有若无。方荷出去了。
院子里十分混乱，村民们尖叫着四处乱跑，或是找地方躲起来。院子中间站着三个男人，领头的人一副凶相，身高六尺，身材臃肿。手持一把弯月大刀，闪着白光。他穿着一身黑色布衣，胸口敞开，左边胸口上有一条蜿蜒的疤痕，像只蜈蚣一样爬在那里。脚下还躺着几具尸体，其中就有老村长。他身旁的火堆已经被踢倒，还留下几缕火星。原本架在火堆上的大锅更是远远滚到了东墙下，大米和水洒了一地。
他身后的两人也和他一样打扮，高矮胖瘦都有。此时院子里除过他们外还有四个黑衣人，正在屠杀那些村民。但由于院子里聚集了所有村民，少说也有上百人，所以一时半会并不能全部杀完。况且方荷站在院子最里面的位置，被拥挤的人群挡住了身子，很难引人注意。
方荷悄悄把身后的门栓拴上，然后躺下来侧脸挨着地，青丝挡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楚。就在这时，她听到身旁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有人倒在了她身上。方荷听出来那是李氏的声音，她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杀了李氏的人没有停留，直接踩着方荷的手离开了。
在一片黑暗中，离悠婉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似乎没有了声音，她松了一口气。
“搜！把这里搜干净！一个蚂蚁都不许放过！”突然响起的命令让她再次紧绷神经，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哐！”木门被人大力踹开，接着就听到一个脚步声和“噼里啪啦”的翻箱倒柜声。
“砰砰！”米缸的盖子被人揭开又瞬间盖上，那人没有发现异常。但是离悠婉依然捂着鼻子和嘴，身上已经冒出无数冷汗。
脚步声终于变小了，然后停在了院子里，“老大，没有活的了。”
“村子里面搜了没有？”
“搜了！老大！小弟办事您还不放心！”
“回寨子！”一声令下，杂乱的马蹄声冲向门外，很快就消失不见。
离悠婉放下手，现在该怎么办？该不该出去？
方荷把眼睛眯开一条缝，刺鼻的血腥味铺天盖地地向她涌来。又躺了一会，她推开身上的李氏，活动了一下脚腕扶着墙站起来，好一会才缓过神，回头一看，灶房的门已经成了两半。
她心一慌，急忙走进去。
不知在里面坐了多长时间，离悠婉饿的昏昏欲睡，四肢毫无知觉，“婉儿！”
她一下子来了精神，“娘！”
米缸盖子被揭开，方荷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她把米裹在毡布里拿出来扔在地上，再取出里面的笼屉，“婉儿，没事吧？”
“娘，我没事，就是脚麻了。”
方荷赶紧把她抱出来，没想到离悠婉搂着她直接哭了起来，“娘，我好害怕，呜呜呜...”
“好了，没事了，那些人走了。”方荷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然后放下她，“快把眼泪擦了，娘带你离开这里。”
离悠婉这才看到方荷浑身是血，脸上也沾满了泥土，她吓了一跳，“娘，你身上怎么都是血？”
“这是猪血。”方荷用袖子抹了把脸，“快走吧。”
“恩。”离悠婉点点头，扭扭脖子，拉住方荷的手向外走去。却被方荷捂住眼睛，“不要看。”
然而离悠婉还是在那一瞬间看清了，血，全都是血！不久之前还笑呵呵的大家都倒在了血泊中，尸体一具压着一具，就连脚下的泥土也被染成了红色。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发呕。
离悠婉的手越握越紧，一股恨意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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