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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灼灼 第三章

小说:桃花灼灼  作者:朗君  回目录  举报

南山宗自建初起就有个奇特的规定,想要入门的弟子,不须比武,不须比文,凡是回答上了掌门师兄出的题目,不需审批,即可入门。刚刚知道这些的,我很吃惊,因为乍一看入门要求一切都好,连新手教程都没有,但庆良告诉我,唯一不好就是宗规第十八条明确规定,入门者,手续费四两,绝不讲价。

庆良开始也很疑惑:“可是为什么要收四两啊。”

我沉吟:“这样显得比较特别,诈骗都用这么经济化的手段,宗主应该是高材生。”

我的定义里,凡是特别的都是好东西,就像是以前街西头的老婆,看起来哪里都很平常,唯一不平常的就是她杀鸡从来不用刀,直接用竹签,后来她成了国内一流的杀手。然后我才明白,之所有与众不同是因为有自己的特点,有了自己的特点就有了风格,风格出来了自然就有了魅力。南山宗的宗规如此奇特,一看就是经过了冥思苦想,想必这是一个好宗派。

我要拜师门,庆良可能因为将要与我分离而感到悲伤,中午时分多吃了半碗饭。

我觉得这情有可原,因为悲伤是一种情绪,悲伤地情绪伤身体,悲伤过度会导致用力过度。适当的补充能量就可以继续悲伤。

庆良养了一只白鸽,当天下午,那只鸽子不知为何出现在了客栈门口。而我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它来,首先的想法是,我想吃晚饭。过了一会儿,我反映了过来,然后我的想法是,我要吃烤的。奈何我这样一个美好的愿望终被打破,庆良发现了她的鸽子的时候,我的手里还有它的一撮毛,这个时候我已经没有任何想法。

我笑笑说,“我给它抓跳骚。”

庆良:“……”

庆良走上前来,从我手里取出她的鸽子,看了它许久,忍不住想说什么,然后又忍了忍,最后忍住了。

初春的时候,树木开始发芽,阳光和煦。山内桃花万年不败,开始我对这个问题充满着探索,因为这实在是违反了自然规律,打破生态平衡。后来我才得知,山内气候不同,植物生长时期自然扭曲,这大概就是世人称这里为南山的缘由,冬为花开,春为花落,春天的时候哪里都开花,所以大家自然就不管南山上到底开没开花,而冬天时花都落了,大家却发现南山开花了,这显然是一个气候造成的盲点,误导了大家。

临走前一天晚上,趁着月色明朗,我看见山上有一大片桃花,它们的脚下是南边的软土,头上是深蓝色的天空,夜色有些浓重,那像是一幅笔韵流畅的画,朵朵桃色漾出了浅浅的墨痕。

六日后,庆良在山脚给我送行,并且给我了十三两手续费。

我刚刚开了口,想着此刻分别不管怎样都要抒情一下,但还没来的及发出声音,庆良就豪气的一摆手:“不用找了,多余的都送你了,爷有钱。”

我:“……”

我神色较为难看的瞥了她一眼:“我是想问,我走了,你去哪里?他不是让你跟着我吗。”想了想又说,“我其实挺喜欢你跟着的。”

庆良微微默然,我刚想安慰说让她随我一起,体现我的宽宏大度,就看见她痛苦的闭上了双眼,“以为我想啊,公子的介绍信就写了一封,没有背景的人在里面很难混的。”

我:“……”

然后我就觉得这个道别没有必要了,想抒情也抒不起来了。

等我再次回头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庆良的身影,我走出了好远。

没有太多想说的话,也没有感到伤感,只是觉得,结束来的太快。这是我真真正正的感觉到,酒俏这个人,从此真的和这个世界分离了。我还在国舅府的时候,就已经想假如不是酒衏,那我是不是就会成为一个淡薄生死的世外高人,那是至今想起来都带有微微苦涩和无可奈何的回忆,但别无他法,如今一切都没有了。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大秋的世女是谁?

我不知道。

衣袍被风吹的扬起,我穿的是那日亡国的广绣衣衫,上面绣着大朵的紫荆花,很快被淹没在桃花林里。

桃树蓓蕾缀满枝杈,鲜艳明丽一树桃花。

上山之后,我采取直径上山的方式,但也不是说这个方式上山多么的方便,多么的省力,只是觉得这个方式简单粗暴,我比较喜欢。但可能是上天觉得司命在给我写命格的时候,没有注意这是一个亡国世女的命格,导致剧情太过平淡,没有吸引人之处。所以他把我的命格回炉深造。回炉深造以后我就遇到了一个困难的起伏,半刻后我站在山内,目观八方,根据地理位置,还有方向原理来判断,我实在找不到南山宗在哪里,最后结论是,我迷路了。这个时候要体现身为一个人智慧的价值,迷路了就要试图辨别方向,寻找上山正途。但南山宗可能是全国最爱护大自然的一群人了,我找了近半个时辰,没有找到一个树桩,最后不得不另寻他法。

半个时辰后,我在一条小溪旁边歇息,掬起一把水清洗了头顶的汗珠,河面上有粉色的桃花飘来,我顿了顿。

既是活水,便有水源。

我通过寻找活水源头,找到了上山的路。

期间我遇见了一个巡查的师兄,登上台阶的时候,一身紫衣晃过,他抬起了我的下巴。远处传来山间的风铃声,他的脸庞微微扬起,问我:“何人,不知桃花谷是南宗的地盘么。”

我默默的低下了头,把酒衏写的介绍信拿了出来。

师兄看了我一眼,说,“咱里面坐?茶水给你免费。”

“……”

原谅我扭曲的人生价值观,这实在是因为这个世界上的人类太过惨不忍睹。

那位师兄告诉我他叫做吴明,而这个名字一看就是假的,因为他起的实在是太没有文化,我则告诉他我叫做王铁柱,是上山来拜师的。

而事实证明,体力着实重要。

我对此深有体会,比如说那时的国舅府,我定下的规矩就是,每天早晨每人绕着国舅府跑两圈,强健体魄,以便遇到危险及时逃跑,如有投社会保险者大可不遵守此条规定。有了规矩果然成了方圆,国亡的时候,国舅府的人是全大秋逃跑速度最为迅速的一群人。我在随着他登山半山腰的时候,便受不了,并且完全不能理解南山为何建在如此高的地方,我认为这是歧视高度恐惧症的表现。

也恰好掌门师兄奉师父之命下山接我,中途正好遇上我和吴明。

“小师妹。”他行礼。

“大师兄。”

吴明见大师兄如此有礼,突出他方才遇见我时的没礼。为了补救,他各自朝我们行了一礼:“大师妹,小师兄。”

我:“……”

师兄:“……”

没有想到说出来的效果是如此显著,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哈哈,口误,口误。你们凑合理解,凑合理解。”

上山的过程中,师兄委婉的提了一下,“小师妹,凡是都有个规矩,你之前身份那般尊贵。想必也知,无规矩不成方圆。”

我点头。

他笑了一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想告诉你,既入了南宗,你生是这里的弟子,死是这个幽魂,来到这里,便是重生,也是新生,你需记住,现在的你不是你,以前的你也会死去。”

吴明在旁边插话,“为什么要成方圆?我不成行不行,方圆是什么,有汤圆好吃吗?”被师兄一脚踹下山。

到达宗门的时候,背景是一扇朱红色的大门,上面刻有玄武印记。我从未敢想象过南宗是这副模样,印象里起码它该是一个适合隐居生活得地方,一群弟子围在一起吃锅炉饭,一宗百口,其乐融融。而此时我想,酒衏将我送到这里,大概不是为了培养他的妹妹,而是培养一个杀手,因为此时此刻,这个剧情套路实在是太像了。

“可用去拜会师父?”

“不必。”他声音淡淡。

师兄面容整肃,站的挺拔,仪表堂堂,他看着我,浓黑的眉毛挑起:“入了南山,无需多礼。开宗始祖称,天下孤人乃一家,此乃南宗建立初衷。”

本来我很想告诉他,所谓孤人,就是孤独的一个人。倘若天下孤人乃一家,那么这个世界上将不存在孤人,南宗建立的意义也不复存在,说话要讲究逻辑性,我很想问问他始祖是不是很没有逻辑性,但想到一般高人都没有逻辑性,特别是南宗始祖这样的世外高人,更加没有逻辑性了。

之后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世人称这里为桃花谷,寓意世外桃源。其实并不是如何神奇,只是他们找不到上山的路罢了。”

“你且记住,在这个地方,越是无情无欲的弟子,本质越是危险。”

我思考一会儿后觉得疑惑,问他:“师兄,你说来了这里,就是新生。而前不久我刚刚获得新生,如若是再获得一次新生,这个频率会不会让人看不起啊。”

掌门师兄明显因为这个高端的问题愣了一下,随后为了保持风度,他热心的回答我:“既然你已经不是你了,那为何不尝试一个新的你呢,名字只是代号,重生只是形式。”

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就点了点头,说道:“恩。”

他转身正打算踱步离去,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身来,对我笑笑,说:“不妨提醒你,本门二弟子,我的二师弟,谢又佛,”

顿了顿,继续道:“也没什么特别要提醒的,只是宗内一直盛传着一句话。”

“猪肉肘子臭鞋底,不如师兄厚脸皮。”

我:“……”

“对了,规矩可不能破、”他又朝我笑了笑,“我不管你是谁,师父虽交代我,不可为难你。但宗规即是宗规,入了师门,便是本门弟子,入门的规矩可不能破。”

他朝我走近几步,“我的问题是。你可知道,你是谁?”

我愣了一下。

“我是谁?”我笑笑,“我连自己都不是了,我还能是谁呢。”

这个问题显然太有针对性,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那边的尽头,是被绯色浸染的院落。

望向远方,那里仿佛出现了那人的身影。我喃喃道,“这里,叫做桃花谷?好名字,我以前从未见过这般茂盛的桃花。”

抬起头时,正好对上他不明所以的目光,我看着他,轻笑了一声。

“我叫桃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桃花卷着风吹过,那是一个粉色的漩涡。不禁想起了酒衏曾送给我过一枝桃花,我想假如他只是酒衏就好了,他只是我的哥哥,酒衏就好了。晚霞染红天际之时,我愿意得赠他一枝寻常桃李。

只不过,那枝桃花一定没有这时的旺盛。

这是桃华的诞生,也是我初次听到过谢又佛的名字。

这个名字显然也不是真的,就像我的名字一样,否则失去了来到这里的意义,来到这里的人,都要抛弃过去,这真是一个残忍又美好的地方。

世间美好不能并存,就如同桃花与杏花不能同时盛放。而我想,既然入了这里,我便是桃华,既然入了这里,酒俏如何,从此以后,与我无关。

我不明白为何酒衏让我来这里,是不是意味着,从此我与他再无关系。

不过也好,酒俏本来就已经消失了,她心里的人,也该随着酒俏的消失,而消失在我的记忆里。

我叫桃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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