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前，SliverBullet的侍者们最忙碌的时刻。
所有灯光都被打开进行最后的调试，所有场地都在进行最后的清扫与整理，收到角落的装饰被重新摆放回它们该在的位置，管事们一处一处地检查着，而公关负责人们在确定今晚的名单。
白凌霄一如既往地静静立在酒吧的阴影处，只是不再如往常般微笑着观察这个属于自己的黑暗国度。他深深低下头，专注地盯着手机，嘴角时不时勾起奇怪的弧度，似笑，似嘲，似同情。
蓝舞殇已经连续好几天都处于心不在焉的状态了，现在也是，明明应该专心确定晚上的公关到场情况与客人预订的名单，却憋不住时不时往白凌霄的方向看去，虽然她知道，看了也没什么用。
但是除了看以外，她实在做不到别的。
那么好歹，她要看一看，为了她的二姐，为了那些藏在黑暗中的虚妄。
站在吧台里擦拭酒杯的年轻调酒师慢慢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目光盯着蓝舞殇，眼神茫然得完全看不出来目的。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看着能有什么目的，又能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但是他实在忍不住往蓝舞殇的方向看，就像蓝舞殇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目光落在白凌霄身上。并且他也像蓝舞殇一样，除了看以外，其实也做不到别的了。
似乎注意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蓝舞殇终于收回放在白凌霄身上的视线，转过头顺着感觉看去，正与吧台里的那位年轻调酒师的视线撞到一起。
她愣了片刻，然后露出安抚的微笑。
因为那是她的弟弟，blackcat的老六——司琉毓。SliverBullet的高级调酒师，对于那些真正为酒而来的人，他是最大的活招牌。
并且，对于她的二姐蓝雪来说，他和她一样，是好不容易才被送到SliverBullet，逃开四哥竺语轩势力范畴的人。
虽然她觉得，比起四哥竺语轩，SliverBullet的老板白凌霄其实更难对付。但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希望能够顺着二姐的意思做。
因为，那是她唯一的姐姐，真正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
蓝雪乖乖喝完奶茶后，竺语轩并没有坐回原位，他甚至没有把手放下，依然保持举着杯子贴着蓝雪嘴唇的姿势。
这实在让蓝雪有些不自在，她于是向后仰了仰头，想摆脱这种姿势。因为她现在在害怕，她一直清楚自己四弟的能耐和个性，既然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没打算瞒住他，他定然不会辜负自己将一切都了解的一清二楚，那么，他现在肯定是相当愤怒的，蓝雪害怕他的怒火，并且她并不觉得这点会丢人，因为东南亚军火商梧桐的实力，向来没有人敢轻视。
但事实上，竺语轩只是在发呆。
因为他在蓝雪的耳朵上看到了一样东西，一枚很小很小的不仔细看绝对看不清样式的耳钉，撒着碎钻的银色子弹——那是SliverBullet的标志，白凌霄的东西。
他这才真切的认识到，蓝雪的情人是白凌霄这个事实。
“呵，他爱你？”
突兀的问句，让蓝雪着实愣了一下，然后才注意到竺语轩的眼神落处，眨了眨眼，又露出那种纯真无辜的可爱笑容，她开口，语气稚嫩得有如撒娇：“可是，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呢，小四。”
“你爱我爱得恨不得杀了我……”竺语轩放下奶茶杯，眸光却牢牢盯着蓝雪，一刻也没有离开，“我已经真切的感受到了。”
“做姐姐的，锻炼一下弟弟的生存能力，不是很正常么？”蓝雪的笑容慢慢变得傲慢起来，“我也不过使了点小手段而已，可没下重手哟。”
“不错，你毕竟没有与白凌霄联手，但是……他本来也不是会无条件给予任何人帮助你的人，哪怕那个人是你，对么？”竺语轩的语速越来越慢，声音却渐渐高了起来，“澳海不是什么友善的城市，能够无条件帮助你，支持你，保护你，与你站在统一战线的，永远只有你的家族！”
“哈，无条件？哈哈哈，小四，你说无条件？”蓝雪笑出了声，如同银铃轻晃的脆响，说不出来的愉悦，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你难道忘了blackcat是如何成为一个家族的吗？你忘了我们的好大哥吗？你难道要告诉我，这个家真正的姓是蓝而不是竺？小四啊小四，你这么说，你自己不会发笑吗？”
“大哥……并不管事，他已经离开澳海，也已经不再理会澳海发生的事了。从那个时候起，我就说过。”竺语轩的声音里，没有丝毫被影响到情绪的迹象，依然缓而沉稳，如同单纯地阐述事实，“这个家族，最大的人，是你。”
“可是如果没有你，东南亚交易人根本什么也做不了！我就只是个依附在你的势力下求得生存的寄生虫！哪怕到了现在，东南亚交易人的名头已经响彻澳海，如果没有你的武力支援，我还是一样什么也做不了，谁都不会听我一句话！”
“二姐……”
“不，不止是我，还有小七和小八博爱医院，也完全是在你的背景势力下，为你服务的机构，老三和小云都是你手下的杀手，小九则是你用来那些见不得光的资料和秘密的容器，小五小六总算被我送到SliverBullet去，可你也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蓝雪已经彻底舍弃了伪装出的单纯稚嫩，把一切血淋淋地摊开到竺语轩的面前，撕破了所有虚伪，“什么无条件，什么支持守护，什么荣耀进退，竺语轩，blackcat的一切，都不过是利益的结合！这个家的中心不是我，是你！是你的好大哥费尽心机搜罗人才组建起来，为你而服务的一个工具而已！他想要离开这里，可你却不愿意走，所以他只好为你建立一个家族，然后丢给你，作为最后的离别赠礼，我说的可对？我亲爱的好弟弟。”
“可是，我的好姐姐，我从来没有把你们当做工具。”竺语轩深深叹了口气，眼中有深沉的悲哀，表情满是难过，“大哥建立家族，有他的考量与目的，但既然他已经离开，何必还揪着他的当年不放呢？我愿意真正把你当做这个家族的当家人来看，愿意帮你，助你，为你，二姐啊，我是真的把你当成姐姐的。”
“但是，我好像没有把你当成弟弟的意愿呢……怎么办？”蓝雪的语气渐渐冰冷起来，倒是完全不为所动，简直就像没有看到竺语轩面上的难过与悲哀，“我不得不依附你生存，如果我不这么做，我就只好去依附白凌霄生存，就像澳海黑暗腐败里的寄生虫似的，我没有在这片黑暗帝国中自己活下去的能力，这简直让我痛苦得恨不得毁灭一切。”
“你何必要这样想？我们是家人，我是你的四弟，我帮助你，难道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吗？所谓依附，所谓倚靠，其实，这和属于你自己的又有什么分别？”
“可是我却觉得，这样没有丝毫的安全感，因为你只要一句话放出去，我就会像条丧家之犬，无处容身。”
“但是我永远不会这么做，永远不会。我向来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你应该最清楚我的脾气和原则，只要你别触动我的底线，不要让我这么伤心，这么失望，这么难过，这么痛苦难耐。”
“小四，你知道吗，当一个人忍不住使用一些类似威胁的句子，就证明他已经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了。”蓝雪慢慢从沙发里直起身来，缓缓吐出一口气，“我已经听到命运的齿轮转动的声音了，小四，我们谁都无法逃开。”
“现在放下，一切都还来得及……蓝雪……”
低低的声音压抑着沙哑的低沉磁性，很多年不曾挂在口边的名字在舌尖上打着圈，初始的勾舌如同优雅矜持的挽留，结尾的撮口音又像寻求亲吻般地将唇撅起，这个简单的名字在他口中生生读出勾引的味道，又或者，这个名字本身就带有几分勾引。
蓝雪难得能够俯视他，更是数年不曾听过他喊自己名字，一瞬竟有几分恍惚，仿佛被蛊惑了般，静静看着他，眼里也有几分迷茫。
竺语轩仰头，专注看着她的目光中是难得的温情与柔软，轻轻搔着她的心底，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现在放手，我什么都不会跟你计较，一切都还来得及，蓝雪……我的好二姐……”
可是，蓝雪只是悄悄握紧了拳头，露出一个很悲伤很悲伤的微笑，微微侧过眸不再与他对视，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不。”
她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来，甚至不去在意竺语轩的表情，转身绕开沙发，慢慢走上了二楼。
屋内，竺语轩猛地收起刚才那副温情柔软，攥紧拳头努力想要克制自己的怒火蔓延，屋外，倚靠在别墅外墙的夏侯泫影打完最后一句话，面无表情地点击了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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