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礼尚往来
萧宇天赞了萧奕云一句，无关痛痒，只是他的感慨而已。
周澜知道，此番山南道四大世家南下，绝非只为了所谓水寇之事。毕竟，死的是官军，而不是什么重要的武林人士，于是他开口道：“萧家主此次南下，是为何事？”周澜知道，便是这么问了，萧宇天也未必回答他。朝廷有朝廷的秘事，绿林有绿林的秘闻，自然江湖也有江湖的秘密。
萧宇天闻言，连想也没想便道：“南疆魔族蠢蠢欲动，武陵剑宗宗主灵虚道人，招武林各方人士南下商量对策。”
周澜没想到，这样的事情，萧宇天竟直言了，这让他有些莫名的感动。他本欲搭话，不料却被冰凝抢了先：“武陵剑宗已招各方南下？”
冰凝这话说得有些突兀，让众人听了不由一愣。杨文泽想了想，便有些了然，他笑了笑说道：“冰姑娘莫不是怕见师傅？”
冰凝一听，脸上一红，嗫嚅道：“不……不是，是……是有些想师傅了。”
看她样子羞赧，众人一笑。看来有句话说得好，小孩子总离不开父母，这师傅就好比父母吧。
“如此正好，想来武陵剑宗亦有消息传到碧渊潭，姑娘随我们一同南下，倒可见见你师傅。”杨文泽笑着回答道。
冰凝低下头玩了玩衣角，小声嘀咕道：“也不知师傅怎么样了？”冰凝自想起了她的师傅。可她既然如此想念，这两年里自可回去，不知为何，却游荡到了江陵一带。
萧奕云也察觉到这份矛盾，开口道：“凝……冰姑娘，你怕是想见师傅，又不想被她老人家留在身边吧？”
冰凝一听，点了点头。
杨子萱闻言皱了皱眉，她有些好奇，萧奕云原本想说的那个“凝”字后面到底想跟什么，莫不是和黄奉孝一样？这让她有些气苦。
黄奉孝见到冰凝反应，亦是单手托着下巴，皱起眉头道：“这倒有些难办，想见又怕被留住，嘶……难，难，难！”说着话，他还摇起了头。
杨子陵看了眼他，没好气地说道：“你能想出来，才有鬼呢！”
“那你想一个？”黄奉孝回瞥了杨子陵一眼说道。
“我……”杨子陵被黄奉孝呛得说不出话来，又将目光投向萧奕云。
萧奕云见了，连连撇嘴道：“怎么这样的主意总要我来？”
黄奉孝闻言亦是看了过去和杨子陵齐声道：“你最鬼啊！”
在一旁静静听着的冰凝，“扑哧”一笑道：“没什么啦！师傅本就没给我期限，我也只怕她改主意罢了！”
三人一听，俱都放下了心思。这时，萧宇天指了指萧奕云道：“不要觉得世上所有人都和你那般，未经家里同意，便四处乱跑！”
萧奕云闻言，不禁咳了两下，“嗯”了一声。
只是，冰凝在听到这话的时候，神色似是也有一怔。她转而将目光投向萧奕云，就那么盯盯看着，也不知道是好奇还是什么。
“萧家主，你们要如何南下？”周澜见之前那个话题已过，便开口问道。
“经沦水，入洞庭，复走沅水。”萧宇天简洁地回答道。
“我们也欲返洞庭，如此，倒是同路。”周澜点了点头说道。
“哦？那倒要劳烦周义士护航了！”萧宇天拱手说道。
周澜闻言，心里带着五分感激，五分尴尬。他开口说道：“若萧家主不弃，周某自愿效劳。”
“可周义士水寇身份，倒是有些难办。”杨文泽听到这里，微微皱眉道。
周澜闻言，脸上亦是有些失落。
萧宇天看了杨文泽一眼，似象是在询问。杨文泽笑了，他点了点头。看来这两人相互间，还真是挺了解的。
“不过……”杨文泽故意拖长了声音，他似乎想看看周澜的意思。
周澜一听，事有转机，赶忙开口问道：“不过什么？”
“若周义士同意，倒是可入我杨家来，我杨家想有支水军。”杨文泽回答道。
“可以吗？”周澜眉毛一挑，心里有些高兴。其实在他的心里，他也知道，洞庭湖的这帮弟兄，不可能一直当水寇。便是做所谓的义匪，亦是没有出路。故而，他曾想过向朝廷投诚，只不过，他毕竟在道上呆过很久，见过太多的贪官污吏。他觉得，带着这帮弟兄投靠朝廷，他们不是会被阴谋陷害，便有可能腐坏变质，成为他们曾经所厌恶的人。更何况，如今已是治世，朝廷不指望将水寇改弦易帜，能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所以被招安是有些痴心妄想了。
至于武林，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可那些名门正派，又有谁能看得上区区水寇呢？随便一家，出些像样的弟子，便可轻易把他们击溃。而如今山南道四大世家里的杨家，竟有心思招揽他们，这简直是梦寐以求的机缘。而且，杨家可是有碧水船厂在，做杨家的水军，这岂不是如鱼得水？
杨文泽冲他点了点头。
周澜连忙拱手说道：“那澜便代弟兄们谢过杨少爷了！”
萧宇天见到，皱了皱眉，侧过脸来说道：“欸，怎么还是杨少爷？周义士，这称呼也要改改了！”
周澜闻言一愣，恍然大悟，忙笑道：“是周某失言！是谢过少爷才是！”
萧宇天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旁杨文泽亦是笑了笑。
萧宇天和杨文泽这一手玩得太快了，黄奉君、蔡寒雪和蔡寒仁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们不由在心中觉得，这世上有句话说得没错，“姜还是老的辣！”
至于其余人，自然是乐见其成，周澜加入杨家，那距离便近上了几分。加之有他们护航，南下定能一帆风顺。
这里面怕是只有冰凝有些懵，刚刚明明还在谈护航的事情，怎么转眼便成了投效？不过她看到周澜脸上的欣喜，便也没再做过多考虑。毕竟，水寇何去何从，还是周澜说了算。
“既如此，我们便不再停留了。”杨文泽看了眼萧宇天，口中说道，“周澜听令！”
“属下在！”周澜闻言站了起来，拱手应道。
“我们扬帆南下！”杨文泽下了命令。
周澜领命，正欲出舱下船，却忽然瞥见了一直坐在他身旁的冰凝，于是又停下了脚步。
萧宇天见到这般情景，自然知道周澜的意思，他笑着开口问道：“冰姑娘是愿在主船上？还是随你周大哥？”
被萧宇天道破心思，周澜面上一窘。其实，他看向冰凝，便是觉着女孩子和这些纨绔少爷们在一起，可能有些危险。
冰凝也有些犹豫，在主船上，好歹有杨子萱和蔡寒雪两个女子，可这下了船便只有男子了。她倒不怕水寇里有人欺负她，但是和一帮大老爷们儿在一块儿，总不方便。至于萧奕云他们那些纨绔，她并不怕。虽然有刚才洗澡时那样的事情发生，但她也知道那只是误会，凑巧了而已。见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周澜有些明白她的想法了。
萧宇天亦是看到了冰凝的反应，笑着开口道：“冰姑娘是觉着，还是有女子的地方好些吧？”
冰凝看了眼周澜，赶忙又把目光挪开，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周澜见到，笑了笑，转身欲走，却听到后面传来个声音道：“周大哥，路上小心！”
周澜一听，心里一暖，暗道：“这丫头，倒还向着我!”想及此处，他便快步走了出去。
冰凝直到周澜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方才将目光挪了回来。看来，在洞庭湖做水寇的这些日子里，周澜应是很照顾她的。
萧宇天看了眼杨文泽，复又回头看向诸人，开口说道：“那就散了吧，时候不早了！过会儿行至公安，我们吃晚饭！”
其余人一听，各自干各自的去了。萧奕云他们四个自然聚在一起。杨文泽和萧宇天打算去船头。黄奉君和蔡寒雪是一对儿，当然要在一块儿。蔡寒仁自是回自己房间去了。
偌大个船舱，似乎只剩下杨子萱和冰凝还没离去，因为她们也不知道往哪里走。冰凝不知道屋子里面的水，会不会有人清理掉，若还是雾蒙蒙的，一进去怕是要羞死个人。至于杨子萱，她对冰凝这个新来的女孩子说不上好感，但若说厌恶也不至于，即便她和萧奕云有些交情。大家族的女子，妒忌不是个好习惯。而且，杨子萱对这个小姑娘，也有些好奇。好奇仅匆匆几面，究竟是什么，让她和他有了那样的默契？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冰凝，她不知道这位姐姐如何称呼。“姐姐，怎么称呼？”冰凝看了杨子萱一眼，觉得她一身淡粉色的衣服，挺漂亮的。
“杨子萱。”杨子萱回看向她，眉宇间透着股英气，简洁地回答道。她说得理直气壮，完全不像刚刚萧奕云在冰凝房里，说自己名字时那窘迫和焦急的模样。只不过，她语气有些太钢了，让冰凝不由觉着这是位女将当面。
“那便是萱姐姐！”冰凝一笑，样子有些天真烂漫，可爱得让杨子萱都觉着，刚才自己语气是不是太过了。
“唤萱姐便好，小云他们便是那么叫的！”杨子萱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是“萱姐姐”这三个字太过肉麻了？还是说，仅就凭着冰凝那张笑脸，她便大度地把这姑娘拉进了他们五人的圈子里？
“凝儿，喜欢唤萱姐姐，比较好听！”冰凝微微晃了晃脑袋，有些开心。
杨子萱觉着这个丫头怎么莫名地开心了起来，她先是一愣，复又说道：“随你！”这还是在小辈中，第一次有人反对她，她觉着很新鲜。其实，也不新鲜了，萧奕云便总暗地里反对她，她也是心知肚明。只是这一次，好吧，大概因为她是女孩子，不想和她一般见识。可杨子萱明明自己也是个女孩子。
“你和小云很熟？”其实，杨子萱知道萧奕云和冰凝见面相识的过程，可她还是这么问了。
“云哥哥？”冰凝微微抬首，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在她喊出那三个字的时候，杨子萱的眉毛蹙了起来，可转而见到她摇头又松了开去。她有些奇怪，为何不熟悉，还能把这三个字叫得这么亲切，莫非这便是所谓的性格使然？
“你觉得小云如何？”杨子萱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这话问出了口。
冰凝鼓起嘴，皱眉想了一会儿，开口道：“起先，以为云哥哥是个彬彬有礼的汉家公子。”
杨子萱听到这里，心中一紧。毕竟，碧渊潭潭主的徒弟，地位也不低。而且，萧奕云的奶奶萧老夫人也是苗人。
“就今日才发觉他有些坏！”冰凝先是把嘴一撅，有些生气，然后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竟红了起来，可转而又化为一丝笑意浮在脸颊上，“有时还很有趣！”
杨子萱听她这么一说，忽又想起了她自己心里的萧奕云，不由淡淡一笑道：“他，是很有趣呢！”
冰凝见杨子萱神色陶醉，有些不解，皱了皱眉道：“云哥哥，不欺负姐姐吗？”
杨子萱一听，眼睛一瞪，轻哼道：“他敢！”
冰凝点了点头，有些明白了，口中喃喃道：“萱姐姐是巾帼不让须眉，自不会怕他！”
杨子萱觉着她话里有话，开口问道：“他欺负你了？”
冰凝听了，脸上怒气微显道：“他学我说话！”
杨子萱听了，不禁莞尔。萧奕云他本来便就是这么一番说话风格，只不过，如今遇到了和他有一样风格的她罢了。想到这里，她又有些落寞。她知道这可能不是默契，只是巧合，是上天安排了个和他相似的人而已。只不过，她仍然觉着，为何她自己不是那个相似的人？
“下次再学我，看我不打他！”冰凝嘟起小嘴，双臂抱胸，气鼓鼓地说道。
这时杨子萱才回忆起萧奕云说过的，这个小丫头可是能打过沈碧波的。怪不得她师傅会放心让年纪轻轻的她出潭游历，她还是个高手呢！“想来，似是比小渊还强些！”杨子萱在心中想到。若是蔡寒渊知道，在这一刻，他的名字出现在了杨子萱心里，不知他又会高兴多久。
众人做众人的事去了，周澜也不例外。他一跃跳下了主船，来到了徐乡和丁全的身边。
由于没有见到冰凝随他一块儿回来，二人都有些发愣，不知该说什么。
周澜见他两人目光呆滞，笑了笑说道：“走，回去！”
徐乡歪过头从周澜下巴处望了上去，觉着很奇怪，开口问道：“头儿，二当家呢？”
周澜一挥手道：“先不用管小凝了，她在船上很好！我们回去调船，把这四艘大船围上，然后南下！”
丁全被他呛了一口，他瞪大了眼睛开口道：“头儿，他们船大，就算围上了，一冲便出去了，有什么用啊！”
丁全误会了，他以为周澜要动武。周澜撇了撇嘴，狠狠地给了他一个暴栗道：“屁，我们这是护着山南道四大世家的船南下！”
“啊？”徐乡和丁全俱都呆了，可接下来周澜的话，更让他们嘴巴张得都合不上了。
“我们如今算杨家人了！”说罢，周澜便从腰间抽出一张旗子，上面绣着“碧水金刀”，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搞来的？莫不是临下船前，管杨家弟子或家丁要得？
徐乡和丁全对视一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怀疑他们的头儿是不是被人打傻了。
丁全上前，绕着周澜走了一圈，可也没有看到任何伤口，于是便冲徐乡摇了摇头。
徐乡见到，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伸手向周澜的额头上摸去，不料却被他一手打开了。周澜喝道：“看我做什么？快点儿给老子划船，我要告诉弟兄们这个好消息！”
丁全和徐乡眨了眨眼，开口说道：“这是真的？”
“哈哈，当然，我跟你们说……”周澜心情很高兴，故而也懒得再追究他手下对他的怀疑，直接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这两人。
这两人听了，更是呆得不能再呆了。本来他们觉着，周澜上船的时间有些太长了，是不是要做些动作。可他们现在又觉着，明明刚刚没多久，他们这些人还在打着山南道四大世家的主意，怎么这转瞬间，自己便变成了四大世家里的杨家人。世界变得太快了，山沟沟里出来的他们有些难以接受。
徐乡不禁将目光投向四大世家主船的船底，他依稀记得这下面有几个洞是他凿开的。
周澜看了看他们两人的反应，心里很是满意。“叫你们俩怀疑我，这下傻眼了吧！”周澜心中如是想到，嘴上却开口说：“好了，回去吧，你们要知道，四大世家是什么实力，他们自用不上人护航。少爷如此做，便是要给我们个机会过安稳日子，你们要知道投桃报李！”
丁全、徐乡二人闻言，神色一肃道：“是，我们这便划船去！”
说罢，二人割断一根连在快船上的绳子，拾起桨，奋力向下游划去。他们似乎也想把这好消息，赶紧告诉弟兄们。
船下之人，在萧宇天来到船头时，便已经散了，所以他没有听到这番对话，和他一样的还有杨文泽。
“天少如此为之，倒让我们杨家捡了个便宜！”杨文泽看向萧宇天开口说道。
萧宇天轻轻一笑，抬手止住他道：“我们山南道四大世家，还要分什么杨家和萧家吗？”
“哈，倒是我失言了。”杨文泽轻笑道。
“周澜随你们杨家，定能发挥作用！你们杨家有船，而我们萧家便仅有武馆了。若我萧家收了他，你莫不是想看我拉着这帮水战兵士练剑吗？”萧宇天瞄了杨文泽一眼说道。
“箭，自是好的，但你们家的剑……”杨文泽摇了摇头，说道，“在水上还是刀好些！”
萧宇天一抬眉毛，看向杨文泽道：“呵，是吗？”
“不服，练练？”杨文泽笑问道。
“哈，倒是很久没同泽少过招了！你强还是我强，倒有些忘了！”萧宇天皱起眉毛，故作努力思考状，说道。
“和风哥比，我自是不行。不过，天少，你强还是我强，我还记得清！”杨文泽伸出只手指晃了晃说道。
“是吗？那我便看看，你记得是清，还是不清。”话音一落，萧宇天疾步后掠，不知何时便将镇阳剑握在了手里，摆好了架势。
杨文泽轻笑一声，金刀出鞘，刹那间，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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