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张老年妇女的苍白的面孔。相对于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老人的皮肤算是保养得很好了,只是显得过分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大病初愈的样子。再加上我凑得太近,在没有心理准备的乍见之下,不由唬得寒毛倒竖。
我定了定神,说明了来意。
老人把我上下打量了一下,便把门整个打开了,移开身子,让我进去。
等我跨入院子后,老人把头探出门外张望了会,才小心翼翼的把院门掩上,并且上了保险。我在心里暗笑老人的过分小心,又不是兵荒马乱的时代,大白天的有必要这么疑神疑鬼吗?毕竟是没见过市面的村妪。
外面看不出来,到里面才发现这个小小的院落错落有致,挺有层次感的。进门右侧是一个小小的池塘,一泓春水清澈见底,隐约可见几尾鲤鱼于其间怡然自得地游弋。池边修竹数茎,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竹下植有几丛幽兰。左侧是一个微型花圃,一圈菊花簇拥着一株虬枝微曲的老梅,虽非开花季节,秋尽冬至时菊梅争艳的情景却可以想见。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从池塘与花圃间呈“S”斜穿而过,直通到小楼的台阶下。
惊讶于院子的布置的精巧与雅致,我不由羡慕地说道:“阿婆,这里的环境真不错,是您自己设计的吗?”
老人眉宇间颇有得色,嘴里却谦虚道:“哪里哪里,谈不上设计,这是以前我和老头子两个人闲得无聊,随便摆弄的,让你见笑了。”
我听得老人谈吐不俗,不象普通的农妇,越发惊奇了。也许以前是个官家小姐或者是个资本家的女儿吧,也不知怎么流落到这里了。反正我很难把她跟以前见过的本地其他村妇联系起来。但我心里还是有些惦记着学校论坛里发帖的那个“裙裾飞扬”,于是便装作不经意地问:“这里就您一个人住吗?”
老人怔了一怔,回答道:“是啊,就我一个人住,有什么问题吗?”
我颇有些尴尬,掩饰道:“没什么问题,我只是觉得这么多房子您一个人住太冷清了。您的孩子没有跟您一起住吗?”我虽然很好奇她丈夫为什么没有出现,但是我知道不该问这样的问题,万一要是对方已经不在了,那么我的问题就会显得尴尬而且很不礼貌了。
老人却没有在意,直接把我的疑惑回答了:“老头子这些天生病住院了,我和儿女早就分家了,他们都不住在这里。”
我明白老人为何脸色这么苍白了,估计是因为丈夫生病操心得心力憔悴了。我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有些内疚,便安慰她道:“您不用太担心,现在医院的条件都挺好的,肯定会没事的。”
老人勉强笑了笑,转移话题道:“要不我现在带你去看看房间?”
我也急于摆脱尴尬,便忙说:“好的,好的。”我跟随老人进了堂屋。
堂屋正中的墙上有一幅《猛虎啸月图》。一头吊睛白额的猛虎,前足踏山,后脚蹬地,傲视冷月,昂首长啸,端的是神威凛凛。我不及细看画两旁的对联,便随老人自楼梯上了二楼。
老人告诉我,二楼右侧的房间是她自己住的,左侧的房间是出租的,而中间的那间也即堂屋正上方的房间摆放了一些杂物。
走到要出租的那间房子门口,我发现门上贴有秦琼与尉迟恭两位大唐猛将的镇鬼驱邪画像,心中不由暗笑,毕竟是在农村,这些民俗还是免不了的。
老人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我便紧随着进去了。
这间房子面积不大,房内摆设也异常简洁:一袭厚厚的深色窗帘遮住了窗子,窗边放着一张陈旧但厚实的书桌,桌前有一把磨得发亮的藤椅。窗子左侧,一张木板床靠壁安放,床脚有一个年代久远的立式小木衣柜。令我感到惊讶的是窗子的右侧还有一张小桌子,是一张崭新的电脑桌。
我忽然觉得有些冷,也许是因为房间的摆设过于简洁了吧,而且估计是很久没人住了,积了些灰尘,又拉着窗帘,所以显得有些阴冷。我走到窗口,顺手把帘子拉开了。
帘子一拉开,一蓬蓬耀眼的阳光自窗棂间斜射而入。抬眼望去,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正是云江。岸边,去冬干枯的芦苇兀自挺立,今春的新芽却早已万枝尽发,随风摇曳,好一片生机盎然。正是仲春时分,又值下午艳阳高照之时,云江的河面被映照得通体发光,好似一面碎成千万片的巨大镜子,煞是美艳妖娆。船来船往,娇小的渔船在江面上穿梭跳跃,异常轻灵,庞大的货船则沉稳地缓缓驶过,颇有大将之风。
我登时被尽收眼底的美景吸引了,兴奋地回头对老人道:“我决定租这里了。这地方真不错!太美了!”讲完这话,我忽然“咦”了一声。我发现正对窗口的墙壁的墙脚放着一幅画,一幅油画。
刚才窗帘合着,屋子里比较暗,而且这幅画放在角落里所以没有看到。我好奇地走过去看。这是一幅挺大的油画,莫约有一人多高,斜倚在墙角上。画中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身着一袭纯白连衣裙,散坐在草坪上,双手摆弄着垂于胸前的两根麻花辫。可能是因为阳光有些刺目吧,画中的女孩眯缝着眼睛,甜甜地笑着,十分清纯可人。
我觉得这个女孩十分眼熟,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于是便拐弯抹角地问老人:“阿婆,这幅画是谁画的啊?画得挺逼真的。”
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令人奇怪的眼神,好像有些害怕的样子,说道:“没人要的,没人要的,你把它扔掉吧。”说着,老人就想去搬那幅画,可是又好像忌惮着什么,不敢动手。
也许是画太大了,老人怕拿不动吧。我赶紧说道:“别扔了吧,这么好的画,扔了多可惜。放这里不碍事的。”
老人似乎不愿在这屋里多呆,疾步走了出去。我也只好跟出去,随她来到楼下的院子里。
老人想起了什么东西,说道:“那间房子门口的暗门里有独立的卫生间。你要是想自己做饭可以合用我的厨房,就是这间。”说着指了指出租的房子下面的那间,顿了顿又说:“要是你不想自己做饭,可以到路边那家‘阿文小吃店’去吃饭。”
我应了声“哦”,问道:“那一个月大概多少租金啊?”
老人回答道:“你看着给吧,多多少少无所谓的。”
我越发地佩服了,看来这位老人的境界真不是一般乡野村妇可比的。以前我在云江村村民摆的摊点上买过水果,不仅锱铢必较,而且还缺斤少两,令人印象深刻。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搬过来呢?”我问道。
“随便吧,你要想早点住进来的话,今天也行。不过这样的话,房间可能得你自己打扫了。”
我笑了一下,道:“那是当然,要是您来打扫,我还过意不去呢。就这样说定了,我现在回去整理一下,晚上就搬过来住。那我先回去了。”
走出院门,互道了声再见,正当老人要把门掩上的时候,我想起了刚才来的时候看到老人苍白的面孔吓了一大跳的情景,便对老人说道:“阿婆,您气色很差,要注意休息,不要太劳累了。”
老人闻言,也不知是对我说还是自言自语,喃喃道:“气色很差吗?很差吗?”
我有些同情地说道:“是啊,您的脸色很苍白,有空去医院看看吧。”
老人听到这话,好似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慌慌张张地把门关上了。
我不由摇了摇头,看来老人是有些神经衰弱了。也不知老先生得了什么病,让她如此心力憔悴。
出来找房子租,竟然只找了一家就搞定了,并且十分合适,所以我心里很开心,吹着不成调的口哨,飞快地往宿舍骑。
到了宿舍,已经是晚饭时分了。宿舍里只有穿着汗衫和短裤的老三一个人在边打游戏边啃着饼干,看到我进来,冲我嘿嘿一笑道:“俺的存粮昨天见底了,百般无奈之下只好向您暂借一包饼干充饥,赶明儿等俺富裕了,俺一定还您十包。还望先生海涵不告擅取之罪,小生在此谢过了。”
我受不了他不文不白地掉书袋,赶紧道:“行了,行了,别骚包了。你是不是还没吃饭?要不要我请你吃?”
“真的?!”老三满脸堆笑,连手中的鼠标都停止操作了,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呵呵一笑,说道:“当然是真的。川菜馆怎么样?去不去吃?”
老三忙不迭地应道:“去,去,去。”接着又有些狐疑地试探:“真的没什么阴谋?”
“当然没有!”我做斩钉截铁状回答:“你以为你是哪路美少女啊,难不成我对你还会有所企图?”
老三坏坏地一笑,道:“那可说不准,这社会啥事不会发生?得不定你染上了断袖之癖,于是乎对俺产生了不该产生的感情。嘿嘿。”
“切,”我有些不屑地说道:“行了,别自恋了。就算我心理变态喜欢男人,也得找个威猛一点有男子气概的啊。再怎么着也不会把主意打到您的头上。不然岂不是太没品位了?”
老三听了作受伤状:“你的话令俺这颗纯洁而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深深的伤害。必须来一顿丰盛的晚餐才能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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