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仙燕说出来的话，好象总是很快就能叫她闭上嘴的。
付亭道：“可是你的脸。……”
吴仙燕道：“容貌不同，可以易容，我的易容术虽然并不高明，幸好任桑桑这副尊容也没有什么人会注意，你就真要人多看两眼，也绝对没有人会愿意。”
他笑了笑，又道：“何况，我还带着三样很重的礼物上去，送礼的人，总是比较受欢迎的。”
付亭点点头道：“我和刘怡当然都是你要带去的礼物了。”
吴仙燕道：“你们算两样。”
付亭道：“还有一样是什么？”
吴仙燕道：“烧鸡。”
房屋是用巨大的树木盖成的，虽然粗糙简陋，却带着种原始的粗犷纯朴，看来别有一种令人慑服的雄壮气势。
这里的人也一样，野蛮、骠悍、勇猛，就象是洪荒时的野兽。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这个人穿着身黑衣服，阴森森的脸上全无无情，一双炯炯有光的眼睛里表情却很多。
吴仙燕就是这样的人，他不论碰上什么，如果从表情上看，他不会透露出什么来。不过他嘴边常常接着逗人喜欢的笑容，或者可能心情轻松得多。
但这时他连嘴边的微笑也没有了，他心里正在替谁担心？或许是刘怡，或许是自己。
对这点他已不再惊异，也不再难受，他已承认自己在很多方面都不如吴仙燕。
一个人若是真的已认输了，反而会觉得心平气和，可是吴仙燕至少应该停下来跟他商量商量，用什么方法进入这馒头店？用什么法子才能安全救出刘怡？
每次行动之前，他都要计划考虑很久，若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他绝不出手。
就在他开始考虑的时候，吴仙燕已一脚踢破了那破旧的木门，冲了进去。这是最简单，最直接的一种法子，这法子实在太轻率、太鲁莽。
吴仙燕竞完全没有经过考虑，就选择了这种法子。
——年轻人做事总是难免冲动些的。
付亭在心里叹了口气，正准备冲进去接应。
可是等他冲进去的时候，刘怡已坐起来，任桑桑已倒了下去，他们这次行动已完全结束，而且完全成功。付亭笑了，苦笑。
他忽然发现年轻人做事的方式并不是完全错的，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思想好象已有点落伍了。
——就因为他能这样想，所以他永远是付亭，永远能存在。
——只可惜象他这种身份的人能够这样想一想的并不多。
刘怡看看他，看看吴仙燕，再看看地上的任桑桑，心里虽然有无数疑问，却连一句话都没有问。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应该从哪里问起。
亭道：“她不是一个人。”
吴仙燕道：“还有谁？”
付亭道：“任桑桑。”
吴仙燕本来已跟着他往前走，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付亭道：“你为什么停下来？”
吴仙燕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我们已不必去了。”
付亭道：“为什么？”
吴仙燕道：“因为那树上现在一定已没有人了。”
他的声音还是很冷，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可是他的手又开始在发抖。
付亭也发觉不对了，动容道：“任桑桑难道不是你的朋友。”
吴仙燕缓缓道：“任桑桑当然是我的朋友，只不过你们看见的任桑桑，已不是任桑桑。”
付亭脸色也变了。
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吴仙燕两次送情去，都没有以真面目和他们相见，为什么他明知那大宝塔的约会是个陷井，却连一点暗示警告都没有给他们。
因为他绝不能让这个“任桑桑”怀疑他，他一定要让付亭和俞总镖头相见，才能将计就计，揭穿伍先生的阴谋和秘密。
现在付亭当然也已明白，为什么这个“任桑桑”一定要跟着他们来，而且急得连门都没有拴。
一个卖了几十年烧鸡，自己动连一条鸡腿都舍不得吃的人，本不该那么大方的。
现在他什么事都明白了，只可惜现在已太迟。
付亭道：“可是你已经上去过。”
吴仙燕道：“那时候情况不同。”
付亭道：“有什么不同？”
吴仙燕道：“那时我可以找到个很好的掩护。”
付亭道：“拼命胡老五。”
吴仙燕点点头道：“上山的人早巳把他当做废物，从来也没有人正眼看过他，他一个人位在后面的小屋里，从来也没有人问过他的死活。”
付亭道：“你知道你若扮成他，一定可以瞒过别人的耳目。”
吴仙燕笑了笑，道：“我连你们都瞒过了，何况别人？”
付亭道：“两次到任桑桑店里去送信的都是你？”
吴仙燕道：“两次都是我。”
他淡淡地接着道：“我也知道你们对胡老五这个人虽然会很好奇，却还是不会看得太仔细的，因为他实在不好看。”
吴仙燕微笑道：“因为他没有想到这计划中会忽然多出个聪明的吴仙燕，”
付亭笑道：“他更想不到这个聪明的吴仙燕非但是俞总镖头的儿子，还是付亭的朋友。”
他的笑容已不再勉强，因为他已发现，无论多恶毒周密的计划，都终必会失败的，因为人世间还有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存在。
那这是人类的信心和爱心了。
就因为吴仙燕对他的父亲和马自达有这种爱心，所以才不惜冒险。
一个冷血的凶手，当然不会了解这种感情。
就因为他忽略了这一点，所以他的计划无论多周密，都终必要失败。
瓦砾下没有人，活人死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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