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正说得很起劲时,没有想到一直没有吭声的大学士毛纪泼冷水说:“老夫认为不妥,我们现在说的都是大行皇帝的叔叔,哪有叔叔继承侄侄大位的道理啊?这喻法喻理都说不过去啊!要是这样,岂不让后人耻笑吗?”长辈继承晚辈,这明显是违反宗法制度的做法,大明朝只有一例,那就是燕王朱棣坐了侄儿的皇位。那可不是什么继承,那是用武力强行夺取的啊!叔继侄之大位,那不等于是在揭祖宗的伤疤吗!
张太后说:“是啊!自古少有这样的先例,哀家也觉得不是太妥,诸位再想想,事情再急,总不能乱了章法,违了祖训啊!”
怎么办呢?思路又断了,大家又沉默起来。
大家都不说话,仁寿宫里又是一点声音就没有。
杨廷和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你们没主意,我有了主意,我就不怕你们不赞同了。他见诸位都不说话了,他不慌不忙从长袖中抽出《皇明祖训》举得高高的,对众人宣讲道:“兄终弟及,祖训昭然。湖广安陆州兴献王次子朱厚熜系宪宗之嫡孙,孝宗之从子,大行皇帝之从弟。按照辈分秩序,应当继立。”杨廷和说完,合起《皇明祖训》,露出得意的神态。
果然,不出杨廷和的所料,大家都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
又安静了那么一会儿,梁储、蒋冕、毛纪等异口同声地赞同道:“首辅所言极是,此符合《皇明祖训》,还合情合理。”
太监张永、谷大用、韦彬等人见张太后用眼光扫视自己,他们赶紧也点头表示无异议:“首辅杨大人的这个主意甚好……”
张皇太后让大家都发表了意见,她自己却没有立即表态,她陷入了沉思之中。杨廷和提到兴王朱祐杬,勾起了她的回忆。她记得,兴王朱祐杬是自己的丈夫宪宗最喜欢的弟弟,他到安陆就藩临行时,孝宗不但亲自送他到午门,并御赐了宝剑、朱袍、宝马等珍品给他。不仅如此孝宗又按捺不住对弟弟的思念,先后写了十三首诗赠予他。让兴王的儿子继承大统,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举双手就来不及了,自然,她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
杨廷和见张皇太后一直没有表态,以为她不满意,心中另有人选,他看看在坐的众人,见大家都紧绷着神经,他的心就快要提到了嗓子眼上了。
张皇太后这时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她擦拭了一下眼睛,然后问道:“这个岁数不大的朱厚熜,是不是刚由世子世袭为王爷啊?好像宣诏太监到了湖广安陆,今天还没有回京呢!”
杨廷和怕皇太后提出反对意见,赶紧说:“回禀太后,是啊,朱厚熜三年父孝尚未满,他就上书提出继承王位,而且理由还非常充分,皇上大行前也恩准了。此足于说明朱厚熜小小年纪……颇有见地。”
张皇太后又扫视了一下众人,慎重地说:“哀家同意杨阁老的意见。”
虽然他们的保密工作做得是天衣无缝,可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第二天一大早,太监张永、谷大用、韦彬和杨廷和等大臣从仁寿宫出来,行至左顺门,62岁的吏部尚书王琼率九卿突然气势汹汹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像是要兴师问罪。
“你们偷偷摸摸,在做什么勾当啊?”
“如此神神秘秘,是做见不得人的事吧?”
“不会是朝廷出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吧?”
众人七嘴八舌地嚷开了。
几位太监走在前面,韦彬想稳住王琼等人,就解释说:“我们没有做什么呀,我们还是和平时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什么不同啊。”看了看大家,又补了一句,“朝廷也无他事啊,很正常啊!”
王琼十分气愤地说:“外面满街都言传要置白衣孝服,怎么还说‘也无他事’啊?”
早在两年前江西宁王朱宸濠谋反时,平定叛乱王琼功不可没,武宗皇帝下诏给予重赏,第二年出任吏部尚书,大学士首辅杨廷和素忌王琼才能,不愿意让王琼进入内阁,不同意给王琼授以重赏,因此两人结下了恩怨。现在皇帝驾崩,杨廷和自然要对他隐匿了消息。当王琼听到皇上殡天的风声,却不见有人来报,心里甚是疑惑,就亲自率领九卿大臣前来质问。
王琼见到跟在后面的杨廷和,不满地说:“皇帝驾崩,连黎民百姓就知晓了,为何不让我们知道?此等大事,竟然不与我等大臣商议,居心何在啊?”
九卿官员经王琼煽动,个个激愤不已,都吵嚷起来,如同开锅的水一样,此起彼伏。
杨廷和看到这阵势,也不想和王琼他们发生正面冲突,他想了想说:“皇上大行,我等悲不自胜,痛不欲生,此时诸事又千头万绪,老夫是遵大行皇上之遗诏,受太后之命,在新君未立之前,故密而不发丧的。昨夜,太后立新君之事已定,正欲告之诸朝臣的……”
立新君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有要自己参加,王琼一听更是火冒三丈,当即直问道:“立储继位岂是小事吗?老臣身为九卿之长,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岂有此理!”
群臣们听到此话,这时方知武宗皇帝确实已经驾崩了,个个脸上都现出惊慌的神色,一甩袖,不再说话,愤然离去了。
这时,梁储、蒋冕、毛纪几位参与决策的大人过来,纷纷走过,个个脸上神色严肃,没一个人理王琼的茬儿。王琼独自站立了一会儿,自觉无趣,只得悻悻离去。
杨首辅回到内阁,手执如椽大笔,假武宗皇帝之名,摄思凝想,浓墨小楷挥就书下:“朕绍承宗丕业,十有七年,深惟有孤先帝付托,惟在继统有人……”写好遗诏,认真地看了看,觉得满意,就令人封好,交给了梁储,由梁储领旨带着重臣,火速到湖广安陆兴王府迎新帝朱厚熜来京继承大统。
这时,到南方做绸缎生意的赵三郎正骑马走路上,眯着双眼,举手在眼前扇着空中飞舞的柳絮,突然间,一群人马快速从他身边奔过,有朝臣,有官兵,边走边吆喝着令路人让道,路上的行人赶紧躲避到马路两旁。
赵三郎为避躲那群快马,竟然从马背上跌落至路旁四脚朝天,他被福儿搀扶着爬起来时,见那些人马已经走得老远,身后扬起一股飞尘。赵三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不满地说:“有什么急事啊,如此仓皇!”
这群人就是奉首辅杨廷和之令,赶赴湖广安陆府兴王宫去迎接朱厚熜火速进京即位的宦官朝臣。有太监谷大用、驸马都督崔元、内阁大学士梁储、定国公徐光祚、礼部尚书毛澄等太监、朝臣及护卫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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