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孜内心瞬间黯淡，沉没在无底的深海，这深海宽阔得无边际，颜色深沉得叫人压抑，一点一点淹没所有，这所有关于过去，过去终究只能留在过去。刘绫子认真挑选各类服装鞋子，王孜只是看看标签上的价格，每一件都只能让她认为自己低下，她自己也觉得这其实是没有道理的，却依旧能充分给予事实。从商场出来，外面的各种事物都已经亮起了灯，马路上川流不息各类车辆和灰浑的天空，匆匆过往的人们，城市也就是这么一副模样了罢。
王孜跟在刘绫子身后，恍然想起自己都有好久没有看见过麦田，成片的树林，纯净的天空，学校旁边的油菜花，夏夜的满天星空，一年的暑假曾和刘绫子姜红骑单车去田野兜风，在一片向日葵里留下追打的足迹，笑声传递到了那时纯粹明朗的天空。
“在想什么呢？这么专注，没看见你前面就是电线竿啊，想撞上去啊？”刘绫子打开车门对着一边的王孜说。
王孜晃过神来，“哦，刚刚在里面逛得头都晕了，有些找不准方向了，喽，你的东西。”
“放在后坐吧，去哪儿吃饭，你随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哦，对了，你现在应该在培训了吧，我没打搅你吧？”
王孜完全没有为她的这个问题准备好回答，她看着车里的刘绫子，慢腾腾地说，“恩，没关系，我请了假的，那里工资好高哦，两百块钱的小费标准，跟天上掉馅儿饼似的。你们可真是大方，很为员工着想，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呢？把那么好的工作给我，不要文凭不要经验，一天最起码就进帐两百块钱，那一个月就有六千，白领的薪水标准。您生意可做大了啊，投资多少啊？”
刘绫子楞了一下，突然满脸堆笑，“贷款做的！”
“我表姐来我家了，可能不能陪你吃饭了，天也要黑了，我得回去。”
“我送你回去，进来，不要待在外面，天气有些凉了。”
王孜忙推辞，“真的不用了。”
“你客气什么？”刘绫子冲王孜说。
“我哪儿客气了，我们一起长大的你还不知道我这个人最不喜欢跟人客气了，好了，你回去吧，还烦劳你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拜拜。”王孜朝刘绫子挥了挥手。
到了超市前面，王孜望了刘绫子的车有没有开走，确定她走了之后才掏出电动车钥匙走掉。刘绫子将车子开到了商场的地下停车场，跟在王孜身后，躲在周围不让王孜发现的角落看着王孜看向自己车停的地方，才慌忙地开走一排电动车中最破旧的一辆，她差点没笑出声来，居然开着这样的破烂，还开街上来了。
回到家中，他们正在做饭，王孜进自己房间，查着电话薄，终于找到了刘绫子开的那家娱乐公司经理的电话，培训的那天他们有留电话，她拨过去，王孜劈头就问，“你们老板是刘绫子吗？”
“什么，你是哪位？”对方茫然地问。
“我说你们的娱乐公司的老板是不是叫刘绫子，她是刘云昌的女儿。”
“不是，我们老板没有姓刘的。”
王孜挂断电话，刘晓在楼下喊她吃饭，王孜厌烦地冲着她大喊，“听见了！你当我聋子啊？”
饭桌上，刘晓谈起表姐，“真不知道她读了书出来会有什么事情可以给她做，只能保佑上天宽慰她了。”
“我也希望上天来宽慰我，你怎么就不保佑我呀？她是你生的还是我是你生的？”王孜埋头吃饭，突然抛出这样一句。
“你能跟她做比较吗？她是什么家庭你活在什么条件的家庭，你比她幸福多了，你一年花的钱大概就是她爹妈一年挣的钱，你在天堂你知道不知道？”
王孜心里一肚子的气堵在了支气管，她把吞进的饭又重新吐出来，放嘴巴里再嚼一遍。
“我在天堂，呵，我都不知道自己都已经上天堂了，到达了西方极乐世界。”王孜冷笑道。
“我跟你好好说话，你这个人怎么听话的，没头每脑。吃了饭不要忘记了洗碗。”刘晓嘱咐。
“哪有在天堂的人还洗碗的啊？”
“你故意要跟我过不去是吧，你也就这么点用了，嘴巴厉害有个屁用，把钱挣回来了再说。”
王孜扔下碗筷，“我今天就是不洗碗，今天谁要我洗碗我跟谁没完，我连他祖宗十八都骂个遍。”
“不洗碗以后就不要吃饭了，随你的便！”刘晓说，王加池在一旁硬是一声都没吭，认真地吃饭。
王孜看了看那条短信息，实在气不过，发了一条短信过去，短信内容是这样的，“操，我他妈的还不想干了呢，装得有多崇高似的，还真是感谢你们把我踢出了这个大染缸，又当婊子还要立块牌坊。狗屁东西！”
短信发过去以后，王孜等待着对方会有什么回应，过了有一会儿，对方发来了信息，“你什么素质，是他们老总做的决定，你也不拿脑子想一想，我一个小主管，能有那么大的权限吗？没教养。”
王孜看了，赶紧又回信息，“素质，干您这行的居然还能谈论素质、教养，这世界还真可笑，就连当婊子的都有素质有教养了！”
接下来对方就没有回应了，大概也没意思了。王孜气消了一大半，出门买了份人才信息报，头一张就是那家娱乐公司的招聘信息。王孜冷笑一声，好啊，你刘绫子还真会做人，还真是来帮助我的。在这个世界上，人是绝对的真实，但烟是假的，酒也是假的，心更是假的，只有钞票才是真的！我已经分不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了，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什么都不知道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么多的人都如此地热终于逢场作戏，原来现在最吃香的职业居然是戏子！古人有云，“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如今，戏子可不像旧社会的卑贱地位了，宝贝得很呢。
这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穿来架子鼓的声音，杂乱无章，完全没有节奏，纯粹是一阵瞎敲，楼下的刘晓直嚷“谁家在拆房子是吧”。记得，高一刚进学校，学校食堂的大礼堂几乎每天都传来声量强悍的架子鼓声音，非常吵闹，听不出半点乐感，纯粹是来搞破坏的，和姜红她们商量了一下，“谁他妈的这么缺德，敲得这么难听，砸了你的鼓！”后来跑到大礼堂找折磨人噪音的主人，却看见大礼堂舞台中央一个头发细碎的帅气男生，穿着白色的短袖衫，满头大汗，一直说要砸那家伙鼓的姜红顿时没了刚刚的嚣张气焰，站在舞台下面认真地倾听，很是着迷。后来，渐渐地，他敲得也越来越有条理了一些，到了高中二年级的时候，敲得已经很有节奏了，她们三人还猛夸一阵，“敲得太好了，我都想跳舞了”。高中三年级的时候却只能偶尔听见。王孜依旧能回忆出来那年的鼓声，却不能回忆出那时的心情。
刘晓他们买车的事情已经没了后话，王孜的想要当作家的梦想都已经不知道给扔在了哪个阴暗角落，想来终是自己又太蠢了，是真的蠢，就连一件象样的消费品都生产不出来，她也始终没消费过这类文化产品，是因为确实难看，中学时期真的已经看够了，现在去回想，却什么都回忆不出来。诸如现在的青春文学作品，唯一的读后感就是“你骗人”，因为从来就未曾在这类作家的作品中看到关于人生的困惑关于平淡生活的得到与失去，梦想与现实的艰难，人与人之间的种种问题，或许他们都一样的不懂事，那何以拿文字来说服读者，给读者一个启示，哪怕一个暗示。这种问题从未有人思考过吗？作为一个作家，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能给读者什么呢？如今一些作家给予大众的只有虚荣跟俗贱的金钱价值观，原来现在的大家都是这样的虚荣，难怪他们会如此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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