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这是宁远踏入通道后的第一感觉,也是最强烈的感觉。
那是一种穿透衣物、渗入骨髓、仿佛连灵魂都要冻结的阴冷。空气中弥漫着霉味、陈旧木头味,还有一种极淡的、难以形容的……冷香?像是寺庙里陈年香灰的味道,混合着别的什么。
身后的唢呐声、血流声、宾客的嘶嘶声,在通道入口闭合的瞬间,被完全隔绝。只剩下绝对的寂静,以及他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
视线一片漆黑,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手腕上那只鬼手传来的冰冷触感,清晰地指引着方向,拉着他不断深入。
宁远试着睁大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他感觉自己走在一段平坦但似乎微微向下的路上,空气不流通,带着沉滞感。
“娘子,”他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在绝对的寂静里显得有点突兀,“咱们这是去……地下室?还是墓室?洞房这选址,是不是有点太……接地府了?”
没有回应。
只有冰冷的牵绊和规律的、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
宁远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更短。在纯粹的黑暗和寂静中,时间感变得模糊。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
不是灯火,更像是某种……幽绿色的、自发的磷光,朦朦胧胧地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随着走近,宁远看清了。
一个房间。
比之前的“安全屋”和婚宴大厅都要小,但比安全屋“精致”得多。
房间中央,是一张挂着暗红色帷帐的雕花木床,床榻看起来异常宽大。床边有梳妆台,铜镜模糊。角落里立着衣柜和屏风,样式都很古旧。墙壁是青灰色的砖石,挂着几幅褪色严重的画,看不清内容。地上铺着厚厚的、颜色暗沉的毯子。
那幽绿的光源,来自房间四角放置的几盏造型奇特的灯,灯罩似乎是某种半透明的骨头材质,里面的火焰静止不动,散发着恒定而阴冷的光。
这里,就是“洞房”。
鬼新娘牵着他,径直走到了那张大床边,停了下来。
她松开了手。
宁远手腕一轻,但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他活动了一下手腕,警惕地环顾这个房间。
房间没有门。他们进来的那个通道口,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身后只是一面完整的青砖墙。
瓮中之鳖。
这个念头闪过,但宁远并不十分慌张。他悄悄用意念确认了一下——存档点“血色婚宴”还好端端地在那里。大不了读档回去,从敬酒环节再来。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鬼新娘身上。
她背对着宁远,面向那张大床,静静地站着。红盖头,红嫁衣,在幽绿的光线下,像是凝固的一摊血,美丽而惊悚。
接下来呢?按照“流程”,是不是该掀盖头,喝合卺酒,然后……?
宁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房间。梳妆台上好像有东西。床边的小几上,似乎摆着酒壶和杯子。
他试探性地朝着梳妆台挪了一步。
鬼新娘没有反应。
他又挪了一步。
还是没反应。
宁远胆子大了点,走到梳妆台前。铜镜模糊,照不出清晰的人影,只有一团扭曲晃动的暗影。台子上放着一些梳子、簪子之类的物件,都蒙着厚厚的灰,只有一把木梳,看起来稍微干净一些。
他的目光被铜镜旁的一个小东西吸引。
那是一个小小的、扁平的漆盒,颜色暗红,边缘有金色的剥落纹饰。
他伸出手,想拿起来看看。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漆盒的瞬间——
“夫君。”
鬼新娘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他身后极近处响起!
冰冷的气息,几乎喷在他的后颈!
宁远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身!
鬼新娘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后,距离他不到半尺!红盖头几乎要贴到他的下巴!
“该……安歇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慢,带着那种特有的阴冷湿气,一字一句,敲在宁远的心上。
同时,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不是手腕,是肩膀。力道不重,但那种寒意瞬间穿透衣物,让他半边身子都僵了一下。
“安、安歇?”宁远干笑一声,脑子飞速转动,“娘子……这,这不还没喝合卺酒,没……没掀盖头呢吗?流程,流程不对吧?”
他想拖延时间,想继续观察,想找出这个场景里更多的“规则”或者“生路”。
“盖头……”鬼新娘搭在他肩上的手,微微动了动,指尖划过他的脖颈皮肤,激起一片战栗。“夫君……想掀?”
她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引诱?还是陷阱?
宁远的心脏狂跳起来。
掀盖头!传说中的死亡flag!
但,这也是一个巨大的、摆在眼前的“选项”。是遵循流程,还是打破流程?
如果这也是一个必须完成的“仪式”呢?不掀会不会触发即死?
如果掀了,立刻看到真容被杀,那读档回来就知道不能掀。
如果掀了,没事,甚至可能有转机……
风险与机遇并存。
而他有存档。
宁远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微微侧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红盖头,那红色的绸布在幽绿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想啊,”宁远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近乎轻佻的镇定,“我娘子肯定美若天仙,当然想看看。”
说完,他抬起手,动作缓慢而坚定地,朝着那方红盖头的边缘伸去。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鬼新娘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以及她整体的任何细微动静。
指尖,触碰到了盖头冰凉的丝绸面料。
很滑,很冷。
鬼新娘的身体,似乎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又或者是他的错觉。
她的手还搭在他肩上,没有用力,也没有收回。
宁远屏住呼吸,食指和拇指捏住了盖头的一角。
然后,他手腕用力,向上一掀——
红色的绸布,随着他的动作,轻盈地向后滑落。
盖头之下,并非宁远预想中的腐烂鬼脸、骷髅头,或者空洞的眼眶。
那是一张脸。
一张极其美丽,却也极其诡异的脸。
皮肤是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细腻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上好的冷玉。眉如远山含黛,鼻梁秀挺,唇色是淡淡的樱粉,轮廓精致得无可挑剔。
但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幽深的眼眸,瞳仁的颜色比常人更深,近乎纯黑,里面没有半点活人的光彩,只有一片沉沉的、化不开的死寂与冰冷。眼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淡的青灰色阴影,让她美丽的容颜平添了几分阴森鬼气。
她就用这双死寂的眼睛,静静地、一瞬不瞬地看着宁远。
没有狰狞,没有怨毒,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看着。
可这种极致的美丽与极致的死寂结合在一起,带来的冲击和恐怖感,远胜于任何青面獠牙!
宁远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呼吸都为之一窒。掀盖头的手僵在半空,忘了放下。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幽绿的灯光,寂静的婚房,近在咫尺的绝美鬼颜。
然后,宁远看到,她那毫无血色的、樱粉色的唇,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
只是那死寂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极幽暗的一点光芒,极快地闪了一下,快得让宁远以为是错觉。
下一秒——
“噗!”
一声轻微的、仿佛烛芯爆开的声响。
房间四角那四盏散发着幽绿磷光的骨灯,毫无征兆地,同时熄灭了!
绝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
宁远眼前一黑,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却撞在了坚硬的梳妆台上。
同时,他感觉到肩膀上那只冰冷的手,力道骤然加重!五指如同铁箍,深深掐进了他的皮肉!
剧痛传来!
但这还没完!
另一只冰冷的手,以他根本无法反应的速度,猛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呃……!”
熟悉的窒息感再次降临!比之前在走廊里那次更加猛烈,更加绝望!
冰冷、僵硬、无可抗拒的力量!
黑暗之中,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那股强烈的阴寒死气,以及扼住喉咙、掐进肩膀的冰冷双手。
要死了……这次是真的……掀了盖头……触发即死……
意识迅速模糊。
在最后一点意识消散前,宁远用尽全力,将最后的信息刻入脑海:掀盖头,直视真容,在特定环境(婚房?骨灯下?)会触发即死攻击……攻击模式为双重视觉剥夺(灭灯)加物理扼杀……
【你已死亡。】
【是否读取存档“血色婚宴”?】
“读……档……”
意识回归。
宁远再次坐在了婚宴主桌旁,手里端着那杯冰冷的“酒”。
周围是举杯静立的腐败宾客,身旁是静坐的红盖头新娘。
时间,回到敬酒前。
宁远放下杯子,感受着真实的心跳和呼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洞房花烛夜……果然凶险。
但,也不是全无收获。
他知道了掀盖头的后果,知道了鬼新娘的真容(虽然是在将死之时),更重要的是,他验证了在“婚宴”这个阶段,鬼新娘不会因为他一些出格的语言或动作(如虚假敬酒)而立刻动手,她似乎更倾向于“流程”的推进。
那么,如果……不跟她进洞房呢?
或者,在进入洞房前,做点别的?
宁远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张主桌,落在那壶“酒”上,落在周围这些沉默的“宾客”身上。
一个更加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滋生。
既然“婚宴”场景相对“安全”,鬼新娘的容忍度似乎更高……
那不如,在这里,就把能作的死,都作一遍?
把所有的“可能性”,所有的“规则触发点”,都试探出来?
反正,有“血色婚宴”这个存档点兜底。
宁远的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
他看着身旁静坐的红色身影,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娘子,别急。”
“今晚这堂,咱们慢慢拜。”
“这酒,咱们慢慢喝。”
“至于洞房……”
他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
“等我先把你这些‘亲朋好友’,都‘招待’好了再说。”
(未完待续,下一章:【婚宴狂欢,先敬各位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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