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五的傍晚,天色灰沉,月亮半悬在青茅山顶。
哑棺村后山的乱葬岗边缘,新挖的墓坑旁摆着一口黑漆木棺。
阿坟二十四岁,身高七尺,身穿青布缠魂衣,腰间挂着六枚铜钱串成的针囊。他从小耳聋,村里人叫他哑巴守墓人。他是村里最后一个守墓人,靠为死者缝合遗体、主持葬仪过活。
母亲十年前失踪,村民说被山鬼拖走。只有他夜里梦见她被人活埋。如今养育他的疯婆婆也死了,这场葬礼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他知道今晚是陈家觉醒者入椁的日子。而他是这一代唯一活着站到椁前的人。
疯婆婆生前是村里的接生婆,也是替临终者穿寿衣的活丧婆。平日疯癫,拿死人衣服做娃娃,嘴里念叨谁也听不懂的话。但没人敢惹她。因为她死后会被地府聘为引魂使,专接横死之人。
阿坟记得自己十岁那年被村民扔在乱葬岗,是她用裹尸布把他包回去的。从那以后,他跟着祖父学缝魂术,成了守墓人。
现在轮到他送她上路。
山路湿滑,棺木沉重。阿坟独自扛起后杠,脚步稳重踏上山道,每一步都在泥地上留下深印。
村民站在远处围观,没有一人上前帮忙。他们眼神忌惮,像是怕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村长站在人群前。这人四十三岁,是哑棺村第八代族长。表面是开办义学的善人,实则操控双葬制谋财害命。他左手尾戒据说是用第一个冤魂的牙齿做的。
阿坟见过他在深夜往祖坟下埋童男童女。只是那时他听不见声音,也无法说话。
风停了。乌鸦不叫,连虫声都断了。
阿坟额头渗汗,手指紧扣棺杠。他开始念“安心走”咒文。声音低哑却清晰,带着祖传的韵调。
当念到最后一句“魂归幽路,莫回头”时,棺材猛地一震。
紧接着,棺内传来蹬动声,像是有人在里面挣扎。
阿坟立刻侧身挡在棺前,左手压住棺盖边缘,防止掀开。
下一瞬,一只青紫色的手从缝隙中猛然伸出。五指扭曲,指甲发黑,直指人群中的村长。
村民尖叫后退,场面混乱。有人喊闹鬼,有人拔腿想跑。
阿坟无法听见声音,只能靠视觉判断局势。他盯着那只手,认出了样式——和三年前溺亡的童女一致。
就在他凝神的一刻,右眼突然灼痛。
眼角泛起淡蓝幽光。视野瞬间变化。
他看见村长的身影被一层血雾笼罩。其身后虚影浮现一间书房,墙壁裂开一道暗格,里面藏着一颗干枯的骷髅头。
那不是普通头骨。眼窝深陷,额角有缝魂针留下的划痕。
他是守墓人,认得这是守夜人的头。三年前失踪,报官说逃了。原来被藏在这里。
棺盖滑落半寸。
疯婆婆的尸体睁开了眼睛。
她的嘴角缓缓上扬,形成一个不属于死人的笑容。
阿坟站着没动。右手握紧针囊,六枚铜钱冰凉贴肉。
他知道这一幕不会持续太久。鬼手即将收回,棺材会恢复平静。可有些事已经变了。
他的耳朵依旧听不见,但右眼的蓝光未散。
村长悄悄摸了摸左手尾戒。动作细微,却被阿坟看得清楚。
那颗骷髅头的眼窝正对着他,仿佛在笑。
风重新吹起,卷起几片枯叶。
鬼手缩回棺内,棺盖落下。一切恢复原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村民战战兢兢靠近,有人问是不是错觉。
村长清了清嗓子,走上前来。声音温和:“阿坟,仪式继续吧。老太太走得不安稳,是你没念对词?”
阿坟没看他。
他低头整理棺杠,动作平稳。然后抬起手,做了个下葬的手势。
几个壮汉犹豫片刻,终于上前抬棺。
墓坑挖得深,四周土壁潮湿。棺木缓缓落入坑底。
阿坟站在边缘,俯视下方。蓝光仍在眼中流转。他看见疯婆婆的尸体微微侧头,似乎在看他。
她没闭眼。
也没笑。
但她唇角的弧度,比刚才更深了。
土开始往下填。第一铲落进棺材时,发出闷响。
阿坟没动。
他站在原地,右手始终按在针囊上。
村长走到他身边,低声说:“守墓人不该惹事。你娘当年就是太爱管闲事,才……”
话没说完,阿坟转头看他。
目光平静,却让村长后退半步。
蓝光映在瞳孔里,像井底的水。
村长干笑两声,转身离开。
人群渐渐散去,只剩几个帮工还在填土。
月亮升至中天。
阿坟仍立于棺旁。
他知道今晚不会结束。
疯婆婆不会真正离去。
那只鬼手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出现。
他摸了摸耳后三道血痕。那是血脉冲破封印时留下的。
九幽瞳已开,言灵回响将至。
第一个托梦的人,会在七日内叩门。
而现在,他知道了第一件藏在黑暗里的事。
村长书房有暗格,里面有守夜人的头骨。
这事不能说。说了就会魂散梦碎。
他只能等。
等那个死者来找他。
等他说出最后一句执念。
阿坟最后看了一眼墓坑。
土已埋过半棺。
风穿过山林,吹动他的衣角。
他转身,走向山下。
脚步不快,也不慢。
像一座移动的碑。
身后的新坟静静躺在乱葬岗边缘。
无人察觉,坟头泥土微微拱起了一小块。
像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往外顶。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