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趴在舢板边,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几口带着腥味的江水。他感觉身体沉重无比,仿佛每一个细胞都浸透了那倒影世界的阴冷。但比身体更沉重的是赵伯刚刚揭示的真相。
“规则零的制定者…是‘塬’。”赵伯的声音嘶哑,靠在船帮上,任由小雨为他简单包扎肩头的伤口。那伤口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灰色,像是在缓慢石化。
“塬?”陈恪抓住舢板边缘,艰难地翻身上船。他手中的那枚金色心灯核心触手温热,是此刻唯一的慰藉。
“不是神,也不是鬼。”赵伯的眼神望向漆黑的水面,带着深深的敬畏与恐惧,“是这片土地本身…古老的意志,或者说,是这片大地为了维持某种平衡而诞生的…规则具象。我们脚下的土地,江水,山脉…都是‘塬’的一部分。”
陈恪和小雨屏住了呼吸。这个答案远超他们的想象。
“百年前,乃至更久以前,这片水域就不太平。”赵伯继续诉说,声音低沉如同梦呓,“不是水神作祟,而是‘塬’在沉睡中无意识逸散的力量,吸引了太多不该存在的东西,也扭曲了亡魂,形成了各种‘怪谈’。
最早的捞尸人,我们的先祖,为了庇护一方,与‘塬’的某个显化意识达成了契约——陈家血脉,世代作为‘守堰人’,以特定的规则(捞尸人守则)为工具,梳理、安抚、禁锢这些异常,维持临江镇的脆弱平衡。这就是规则零的起源。”
“所以,我们不是狱卒,是…看守?”小雨颤声问。
“是过滤器,也是封印的一部分。”赵伯苦涩地说,“水神,只是被规则零吸引并禁锢在此的、最强大的一个‘异常’而已。我们看守它,利用规则限制它,同时也借助它的存在,来震慑其他更零散的邪祟。”
陈恪握紧了手中的金色核心:“那为什么契约会变得如此残酷?永世不得解脱?”
赵伯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道:“因为失衡。据说,很多代以前,一位陈家先人试图借助水神的力量,彻底净化这片水域,打破契约。他失败了,引发了巨大的灾难。自那以后,‘塬’施加的契约条款就变得极端而残酷,作为惩罚,也作为确保无人再敢妄动的枷锁。”
真相令人窒息。他们对抗的并非某个具象的邪恶之神,而是一个冰冷、宏大、为了“平衡”可以牺牲个别族群的古老自然意志。而水神,充其量只是一个危险的囚徒和工具。
“现在怎么办?”陈恪看向手中温暖的核心,又望向岸边那些虽然不敢靠近,却依旧在黑暗中虎视眈眈的“倒影”镇民,“规则纸碎了,水神受创沉寂,但规则零还在。”
“规则纸只是‘塬’赋予的工具之一,碎了固然麻烦,但并非末日。”赵伯挣扎着坐直身体,“关键在于心灯。三盏心灯齐聚,以纯粹的‘心火’点燃,或许能…不是对抗‘塬’,而是与它沟通,重新谈判那份契约。”
“重新谈判?”小雨眼中燃起希望。
“是的。‘塬’没有善恶,只有维持平衡的本能。如果我们能证明,即使没有那个残酷的契约,我们也有能力维持这里的平衡,甚至做得更好…”陈恪接口道,思路逐渐清晰,“但我们需要第三盏心灯。”
赵伯点头,脸色却更加凝重:“第三盏心灯,也是最难找的一盏。它不在水里,也不在镇上。”
“在哪里?”
“在‘塬’的脉络节点上。”赵伯指向镇子后方那座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黝黑深沉的大山,“临江镇依山傍水,山与水,都是‘塬’的显化。第三盏心灯,就在山里,镇着这片地域最大的一个‘气眼’。找到它,点燃它,三灯共鸣,或许能唤醒‘塬’的更高级意识,获得一次对话的机会。”
就在这时,整个舢板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水波,更像是…从水底深处传来的、沉闷的脉搏。
紧接着,岸边的“倒影”们骚动起来,它们不再盯着小雨,而是惊恐地望向江水,然后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消失在黑暗的街巷中。
“怎么回事?”小雨紧张地问。
陈恪和赵伯同时色变。
“不好…”赵伯侧耳倾听,脸色惨白如纸,“水神受创沉寂,它对其他‘小东西’的震慑力消失了…而且,规则零因为水神的衰弱和规则纸的破碎,出现了更大的漏洞…有什么更古老、更沉默的‘东西’,被惊动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江面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浑浊的江水漫过较低的堤岸,涌入街道。这上涨的速度极不自然,远超任何汛期。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次上涨的江水中,没有了那标志性的墨绿色光芒,只有一片死寂的、带着泥土腥味的浑浊。水面上,开始漂浮起一些奇怪的东西——腐烂到看不出年代的木器碎片、某种巨大水生生物的苍白骨骼、甚至还有锈蚀严重的金属器物…
这些东西,都不属于这个时代。
一股远比水神更加阴冷、沉重、充满岁月尘埃的死寂气息,从江底弥漫开来。
这不是愤怒,也不是怨恨,而是一种…苏醒。
某种在水神被禁锢之前就已存在,甚至可能比“塬”的契约更为古老的东西,因为近期一连串的扰动和平衡的破坏,从漫长的沉眠中,稍微…动了一下。
仅仅是“动了一下”,就引发了现实的异变。
陈恪感到手中的心灯核心在微微发烫,像是在发出警告。
赵伯望着不断上涨的、死寂的江水,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色:“是‘沉眠者’…老辈人口里都不敢直呼其名的存在…它醒了,哪怕只是一丝意识…”
陈恪拉起船桨,眼神决绝:“没时间犹豫了。我们必须立刻进山,找到第三盏心灯!这是唯一的机会!”
小雨紧紧抱住怀中那盏已被她心火唤醒的红灯,用力点头。
舢板调转方向,不再靠向危机四伏的镇子,而是沿着汹涌上涨的江岸,奋力向着下游山口的方向划去。
在他们身后,临江镇的街道正在被无声地淹没,而那些被淹没的房屋窗户后,似乎有更多、更陌生的阴影,在浑浊的水中缓缓蠕动。
水神的规则怪谈或许暂告一段落,但“塬”的平衡被打破后,所释放出的,是更深邃、更无法理解的恐怖。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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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预告:陈恪、小雨和重伤的赵伯逆着上涨的江水前往山口,寻找通往“气眼”的道路。山中并非净土,同样受到了“沉眠者”苏醒的影响,出现了时空错乱、古老禁忌等诡异现象。第三盏心灯的守护者并非实体,而是一段徘徊不散的悲壮记忆。与此同时,临江镇的淹没区出现了新的“规则”,那些被困在水下的居民,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适应”了新环境…而想要点燃第三盏心灯,陈恪可能需要直面陈家先祖那段导致契约恶化的失败往事,并承担起其中的罪与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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