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回头,他在墙里哼歌!
这句话是老吴说的。
就在三小时前,他坐在阅览室角落的轮椅上,枯瘦的手指摩挲着那只缺了眼珠的布偶熊,忽然抬眼看我,声音轻的像从地底渗出来。
我没答,只把那本书塞进陈国栋怀里:“交给老吴。”
他知道那是什么,我也知道。
这东西就是真相,所以它根本不是能揣在身上的玩意儿。
它是个引爆一切的靶子,是十年前那场大火留下的唯一线索,谁碰谁死。
陈国栋嘴唇动了动,终究没问。
他抱着书转身走进阅览室深处,身影消失在昏黄的灯光里。
下午三点,阳光惨白,没有温度。
林薇的电话就在这时打了进来。
“晨宇,你在哪?”她的声音发紧,那种刻意压低的频率像指甲在黑板上轻划,
“邵医生今天没来讲座。我在整理会议室的时候,发现他的资料袋落在桌上了。”
我拉开车门的手顿住:“别碰里面的东西。”
“晚了……”她喘了口气,背景音里有纸张摩擦的脆响,
“里面有一张便条。上面写着:‘第七夜终局,地点:精卫旧址三层东侧’。后面还有张简笔画,画的是个房间,墙上有一道长裂缝……”
(注:精卫旧址即精神卫生康复中心旧址)
她停顿了两秒,声音变得更轻,带着一丝困惑:
“晨宇,那张画看起来特别像咱们小时候玩捉迷藏的那间治疗室。
你记得吗?那道裂缝像个笑脸。”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正是当年的青禾心理康复中心。
我们孩子间都叫它青禾,可大人们从来不说这个名字。
他们压低声音,用一种近乎敬畏又恐惧的语气说要去精卫做治疗。
没人敢提那两个字背后的重量。
而现在,它回来了。
血液瞬间涌上头顶,耳膜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根细针顺着听觉神经扎进脑髓。
记得?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个房间,那道像笑脸一样狰狞的裂痕,是我过去三年噩梦的背景板。
梦里,那个看不清脸的小孩就蹲在墙角,对着那道裂缝哼歌——
调子荒腔走板,像是从一台卡带的老录音机里挤出来的。
而此刻,我知道了。
我挂断电话,一脚油门踩到底,发动机发出一声咆哮,轮胎在高架桥面擦出刺耳的尖叫。
车子在车流中疯狂穿梭,险些撞上护栏。
手机屏幕不断刷新,指尖划过一行行无用的信息,
直到在一个早已停更的心理学论坛里,翻到一篇十年前的访谈稿存档。
那是邵智宸刚回国时接受的一次冷门采访,标题很朴素:《创伤记忆的代偿机制研究》。
记者问:为什么选择研究创伤后应激障碍?
他的回答只有两句话:
“我弟弟死于2003年的那场火灾。”
“如果当时有人能替他记住痛苦,他或许就不会选择遗忘。”
刹车灯在前方骤然亮起,我猛踩刹车,安全带勒进胸口,疼的几乎窒息。
而遗忘……那正是导致当年青禾学员集体精神崩溃,最终走向自杀的根源。
他们只是忘了怎么活。
西郊的废弃医院,就是当年的青禾中心。
它孤零零的杵在荒草里,大半个楼体已经垮塌。
藤蔓缠绕着断裂的招牌,“精卫”二字只剩半截,断口参差不齐。
天已经彻底黑了,没有月亮。
我翻过锈蚀的围栏,脚下是碎玻璃和枯枝,
每走一步,脚下的碎玻璃和枯枝都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楼体内部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湿气,混杂着铁锈与霉变纸张的气息,
渗入鼻腔深处,勾起胃部一阵阵抽搐般的恶心。
墙皮大片剥落,黑色的霉斑沿着走廊蔓延,在黑暗中反着湿冷的光。
我没开手电。
凭着那股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的熟悉感,一步步爬上三楼。
东侧走廊尽头,那扇门虚掩着。
缝隙里透出一丝微弱的红光,像野兽的眼睛,
一眨一眨,节奏竟与我紊乱的心跳隐隐同步。
我站在门前,喉咙发紧,掌心渗出冷汗,黏腻的贴在金属门框上。
然后,我推开门。
一股熟悉的药水味扑面而来,混合着灰尘与铁锈的气息,猛的撞进鼻腔——
那是氯胺酮、安定、还有一点点……烧焦皮肉的味道。
我的膝盖忽然发软,仿佛脚下不是水泥地,而是十年前那个雨夜的走廊。
雨水从天花板滴落,打在我肩上,冰冷如刀。
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
墙上的裂缝真的像个笑脸,扭曲又诡异的咧开着;
而那台老式脑电监测仪,正发出微弱的红色脉冲光,像心跳,又像倒计时。
我伸手扶住门框,指甲在锈蚀的金属边缘崩裂,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却浑然不觉。
直到看见那个瘦削的背影站在仪器前,一动不动。
房间空旷死寂,中央摆着一把铁椅子和一台老式仪器。
邵智宸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台闪烁红光的机器前。
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我粗重的呼吸声格外清晰,一下下扯着我的神经。
地板因我的脚步微微震颤,每一步都踩在记忆的断层上——
十年前那个雨夜,我也是这样走向那扇门,
手里攥着半张烧焦的照片,耳边回荡着不知是谁的哭声。
而现在,那哭声又来了,细若游丝,藏在脑电仪脉冲的间隙里,
像是从墙缝中渗出的低语。
“你来了。”他忽然开口,
声音沙哑的不像本人,倒像是从某段老旧录音带里爬出来的残响。
我没有回答,喉咙像是被那道裂缝卡住,发不出任何音节。
邵智宸缓缓转过身。
他脸上没有表情,只有眼底浮着一层病态的亮光,像是烧尽前的余烬。
他的右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指尖隐约透出金属的冷芒——我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青禾中心的旧式镇静剂注射笔,编号07,曾属于我母亲。
“你知道为什么选在这里吗?”他问,嘴角牵起一丝近乎温柔的弧度,
“因为这里记得一切。而你们……全都忘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墙上的裂缝似乎真的咧开了些,
红光映照下,宛如血口微启。
我记得了。
不是模糊的片段,而是完整的画面:
火光冲天,警报失灵,锁死的门,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倒下,
而在角落里,有个小孩蜷缩着,嘴里哼着不成调的童谣——
而更可怕的是……
我根本不是来救谁的。
我是被召回来的。
就像十年前那样,穿着病号服,赤着脚,一步一步走向那把铁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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