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照例是要回苇湖老家过。
不上班后文达没回去过；传耳的那些话现在想起来都还扎心：
说汪家门，祖坟冒青烟，出他这么一个官，让苇湖村姓汪的挺起腰杆，光宗耀祖——谁想乌纱帽现掉下来了？先以为是‘犯事、腐败，得罪人了’，还都叹气；后听乌纱帽是自己摘的，叔叔大爷那个气······影响文达不是没想过，但影响这么大出他意料。尤其三老爷汪三胜，喝点酒，拿这事骂他。又是“混蛋玩艺儿”，又是“脑子让驴踢了”。长辈想骂，就让骂两句，但他夹私愤。卫健局有个叫祝宏图的，和三胜老爷是姻亲，想调换工作岗位，当时没给调成，这长辈因此就记恨起文达。
不过年还不回来。
文达携一家人来到，照例贴春联、放鞭炮，中午吃韭菜馅素水饺，帮母亲炸丸子酥果子，晚上看春节联欢晚会，短信、微信拜年。然后等母亲上过香——今年由汪晧替自己和他叔把年鞭一放，把给天给地给先人给母亲磕的头，磕了，岁守到它尽。待第二天，把母亲混藏了“钱糖麸子”的头锅水饺一吃，这年便只剩遛村串户给亲邻拜年的事了。
“今年拜年的人少，你也50挂零的人了，捡辈份高的去去就行了，其他让汪晧和他叔简单拜拜吧！”母亲说着深看文达一眼。他遵母意去了。
现身份出门，自然惹人议论，都近观远瞧他。幸喜那长辈汪三胜被人请去，白事上当大老总，免了面见口舌。竟不多时就完成拜年任务。
乡下住着挤，也不大方便。小邱大城市来的却觉这鲁南乡下年，新奇有趣，与杭州老大不同。她母亲两年前不在了，撇下父亲孤身一人在家，急要回去陪他，便买了初二票坐早班车同汪晧回杭了。文达、李芳送站趁便回城没再返村。闲待在家多少年没有的过了个清静年。不像往时，要琢磨躲年。
初七这天，文达早早来到传媒公司。见可多人忙着出出进进，上上下下。田总把事儿委托给吴丽，出去到关系单位拜年走访，由吴丽带文达各部室转转，熟悉情况。
先去文达办公室。各类办公用品都齐全，黑靠背座椅同卫健局他坐过的那把还有点小相似，再就是屋里新办公用品气味过重。吴丽一个一个的开着窗户，嘴上说没三两个月味跑不干净。
然后出来，顺房间、楼层，一路看。男女都汪晧这么大的小年青，一见吴丽忙起身道声“吴经理”。吴经理给他们介绍文达，“这是新来的汪经理”，都忙又向文达问“汪经理好！”文达乍被叫“经理”有些不习惯，请他们都坐下忙。
到公司外务部，见墙上挂着镶镜框里的工商执照，公司名称就是外面那门牌字“畾畾传媒有限责任公司”，注册时间2017年3月。一室二室三室都正在直播。相邻演播大厅，也没往里在进，只门口伸头望望。吴经理朝设备功能室手一指，欲进去，下面人喊她，说车准备好了，人都在公司门前等着了。
吴丽应声转身下楼，边对文达说，上午9点30有个舞龙踩高跷直播活动，“······过年就休了初一一天，天天白加黑。”文达听了眉头微一皱，心说，临时阶段性忙倒还好，真要是忙的和卫健局一样，那可就不太好了。
走到办公室门口，吴丽叫出周主任来，让他有事向汪经理汇报，转又对文达说：“你在家看门吧——田总还有交待的事，等下午回来议。”一阵风去了。
吴经理说议事，议两事，文达薪水和分工。
晚上下班回家，李芳一听给文达定的薪水，比她这副园长还高一千伍，喜得一脸灿烂。视频杭州说：“你爸现在是副经理了······”文达插说“是助理”。李芳接说：“现在也双工资了！”那边那俩一笑，连同妈，这可不就是两个双工资！笑比李芳还灿烂。李芳本想说什么，眼一扫，视频上不见了小邱。汪晧就说，跑去卫生间了——急想呕吐。李芳脸上笑开了花，正色叮咛汪晧多网上找找看看，了解那方面知识，多加照顾小邱。
分工亦合文达意。让他负责对外联系协调机关企事业单位，文字工作，兼及办公室行政管理：这都也难他不着。
陪田总民政局、教体局协调几回，听吴丽讲，田总说他“余威不小”；之后再有这类事，便就都撇给他俩。田总则飞机、高铁——天上地下的新加坡、港澳飞，要么北上广深跑，即使人在鲁南，公司也难见他那匹‘黑宝马’影儿。但业务是没得说，天天要出几单外勤，直播培训班也是办了一期又一期，尤其和文达同期过来的四个做技术的——把网站建设和维保又做起来，全面开花虽不能讲，但公司多元化的架构拉开了。吴丽说田总有雄心。这点文达早看出来了，但只捉摸不透田总人，虽文达也阅人无数，年龄还长他一截。
果然，继续招兵买马，又从公司抽调一部分人，在鲁南另一个区成立分公司，并于五月一这天正式挂牌营业。
待众宾客一散，田总即召开中层以上干部会，先是讲：“这是我们畾畾传媒开设的第一家分公司，这仅仅只是起了个头，以后还会有第二家第三家······直至我们的根据地建满鲁南七区二县——这也是我们公司五年的发展蓝图。当然，短三年，长也可能五年六年实现——这里我且不把话说满。但大方向大目标是明确的，那就是有限责任公司未来要变成股份公司，变成企业集团，直至它上市······”讲话稿是周主任起草、文达把关审阅，田总半用稿半不用稿，最后脱稿讲道：“公司是我的，也是大家伙共同的，只要大家肯干，能干，干出业绩来，我这里郑重承诺，公司也定会给予属于你的财富和地位！在座的人人都可以坐宝马，个个都可以当经理，只要你足够优秀。最后一句话，拉满弓、上满弦、铆足劲儿，我们一起往前冲！”掌声响得哗哗的。会后，田总就留下来巩固新根据地，待成熟了，交给那优秀的人，他再去开创下一个。
当然总公司田总也要兼顾，但现在这边就以吴丽为主了，加挂牌子后，自然她也是副转正，文达则是助变副。
这天周一早会后，文达到吴丽办公室，谈起她刚才贯彻田总分公司开业讲话精神，援引的“人人都可以坐宝马，个个都可以当经理”，说在公司上下都成名言警句——流行语了。吴丽顺话头笑言：“说不定哪天田总就把你派去当经理。”
文达一慌，怕真给她说中，他志不在此。
“看你吧，又是年龄大又机关企业两码事·····干过大局局长什么干不了？”吴丽瞅了瞅文达面上表情，说,“别着慌，我这替你畅想一下——对了，有个事不知田总同你说了吗？······他倒给我说了，问你周围还有类似你这样退休或者内退不上班的朋友、同僚，多往咱公司引荐。田总说，像你们这些退下来的老领导，可都是宝，能文能武，经验丰富。”
文达心里补充，还省钱，不需买险金，还又没其他包袱。不过闲了的人呢，到这里确也能发挥发挥余热。但打了一圈电话全是谢绝：要在家看孙子的，累忙一辈子要到外面看看的，还有不愿为几千块钱做小伏低，给私营老板当跟班。还是吴丽公关能力强，招请来个市直退的，去分公司跟田总当助理。
转眼到了六一，李芳所在幼儿园搞活动，来公司找文达。吴丽安排人策划了“与你童行——红色研学”主题活动，并全程直播拍摄，收费最后也只象征性的，让李芳很有面子。
一回到家她就夸，夸公司气派，地势好，繁华闹市区不说，还紧挨着检察院这样的大单位；又夸公司水平高，园长很满意活动的创意，还说“再有活动还找你们,只是收费还那么低的话，可就有些不好意思了”；附带还夸了句人，“我看净是帅哥靓女”。又问没见过面的田总多大了，成家了吗？文达答，比他小整一旬，这岁数还不成家吗？——要貌有貌，要事业有事业。又问吴经理多大了？“给你这样说吧，除了新来的老刘和我，再就是田总，其他和我们是两代人，吴经理也就比汪晧大两岁。”听问吴经理有男朋友、成家了吗？文达回答不知道，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这属于人家隐私？”
李芳忽脸一沉，两眼直视着文达说：“身在红男绿女中，我怕你目迷了五色？！”
“迷什么五色?——都和儿子一般大，当自己孩子待。我这一大把年纪——真胡说八道！”文达反训李芳。
“这样想最好。要是想犯贱——赶紧回家来老实的给我蹲着！”
文达心道，开玩笑！合同签的板正的，你说回家就回家；更何况，那小说刚找着写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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