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铜钥匙在锁孔里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像死神的倒计时。
密室的门被推开,一股混杂着陈腐书卷和雪茄的浊气扑面而来。
巡抚肥硕的身影堵住了唯一的光源,他手中捏着那份从张三那里得来的账册残页,脸上是猫捉老鼠般的得意。
“沈小姐,这间密室,令尊当年亲自督造,说是为了藏些珍本古籍,”巡抚慢条斯理地走进来,油腻的目光在沈清禾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没想到,今日却是用来招待他的宝贝女儿。风水轮流转,有趣,有趣啊。”
沈清禾被反锁在冰冷的铁椅上,手腕上的镣铐磨得皮肤生疼。
她却像是没听到巡抚的嘲讽,只是安静地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这间熟悉的密室。
父亲曾说,真正的生路,从不显于人前。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书案后方,那扇雕花的窗棂上。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个比铜钱略小的通风孔,是父亲为了防止珍本发霉特意设计的机关。
她深吸一口气,心中已有计较。
“巡抚大人,您费尽心机抓我来,不就是为了这份账册?”沈清禾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被镣铐勒出的沙哑,“可惜,这只是其中三分之一。您觉得,凭这一角残页,能扳倒谁?”
巡抚脸色一沉,显然被戳中了痛处。
他将残页拍在桌上,逼近沈清禾:“嘴硬!只要本官稍稍用些手段,不怕你不把剩下的交出来!”
就在此时,一名幕僚匆匆从门外探进头,压低声音道:“大人,那批军火的事……周掌柜那边催得紧,说是再凑不齐款子,北边那位就要发难了。”
军火!
沈清禾心头一震,原来他们挪用沈家洗的钱,竟是为了私下倒卖军火!
巡抚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一个黄毛丫头,还能翻天不成?”他转身,目光重新落在沈清禾身上,愈发阴狠。
沈清禾知道,时机到了。
她猛地开始咳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肺痨发作,整个人软软地朝一侧倒去,头眼看就要撞上冰冷的墙壁。
“大人小心,别被过了病气!”幕僚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上前想拉住巡抚。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沈清禾倒下的身体恰好挡住了巡抚的视线。
她藏在袖中的手闪电般探出,将一块早已浸透了浓郁薰衣草香精的手帕,精准地塞进了那个通风孔的缝隙里!
做完这一切,她双眼一翻,彻底“晕厥”过去。
巡抚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愣,随即嫌恶地后退两步。
密室本就空气不流通,那股奇异的薰衣草香气,混杂着巡抚书案上常年点燃的安神香,迅速弥漫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沈清禾在一阵狂怒的咆哮声中“悠悠转醒”。
她缓缓睁开眼,发现密室的门不知何时竟虚掩着。
而巡抚大人,正双目赤红,指着空无一人的角落,对着空气厉声呵斥:“张三!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竟敢私吞老子的军火!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毙了!”
他疯了!
沈清禾心中冷笑。
程砚秋早已按她的计划,买通了巡抚府的下人,在他日常的安神香里,混入了同盟会提供的微量致幻剂。
那药平日无碍,一旦与高浓度的薰衣草香精结合,便会诱发心底最深的恐惧与猜忌!
趁着巡抚发狂、无人看管的间隙,沈清禾猛地绷紧全身肌肉,用从父亲那里学来的缩骨技巧,硬生生将手腕从镣铐中挣脱出来!
她顾不上满手的鲜血,一个箭步冲到书案前,抓起那份账册残页。
她从发髻中抽出一根极细的银簪,簪头藏着一小片被油纸包裹的柠檬角。
她飞快地挤出几滴柠檬汁,抹在账册的空白处。
在昏暗的灯光下,一行被特殊药水覆盖的隐形字迹,奇迹般地显现出来:“周掌柜挪用军费,购私盐三船,藏于十六铺码头。”
铁证!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她将账册死死攥在手心,闪身冲出密室。
刚逃出衙门后巷,一道熟悉的身影便迎了上来。
是程砚秋!
他手里正举着一份还散发着墨香的《申报》。
“沈小姐,你成功了!”程砚秋的声音里满是激动,“你看!你设计的洗衣皂广告,我让他们印在了头版!旁边还附上了读者来信栏,那篇讲‘巡抚府天价禁药配方’的匿名信,已经传遍整个上海滩了!”
沈清禾的目光扫过报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猛地拽住程砚秋的衣袖,眼神锐利如刀:“快!立刻去通知码头的工会兄弟,明日的罢工,不光要闹,还要……”
她的话还未说完,一辆华丽的福特马车已疾驰而至,在两人面前稳稳停下。
车门打开,威廉牧师那张写满焦急的脸露了出来:“快上车!这里不安全!”
教堂阁楼,烛光摇曳。
沈清禾将那份至关重要的账册摊在桌上,没有丝毫停歇,提笔将上面复杂的款项和人名,迅速转译成一句句通俗易懂的歌谣:“巡抚老爷喝药汤,吞了百姓救命粮;周家掌柜贩私盐,刮得码头筋骨断……”
威廉牧师看着她熟练地在报纸样稿上规划着版面,将歌谣和洗衣皂广告巧妙地结合在一起,惊讶得合不拢嘴:“沈小姐,你对报纸的排版……为何如此精通?我们既然有了军火的线索,为什么不直接揭露,一击致命?”
沈清禾抬起头,指着窗外月光下,那些在救济所门前排队领取食物的洗衣妇:“直接揭露,只是一则新闻。我要的,是风暴。”她顿了顿,眼中闪烁着运筹帷幄的光芒,“先让全城的洗衣工会罢工,让这些歌谣随着她们的手,传遍上海滩的每一个后院、每一张麻将桌。等到全城的妇人都开始传唱这首歌谣时——”
她的话音未落,阁楼的门被猛地撞开,阿珍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惊恐:“清禾姐,不好了!码头的工友传来消息,他们说……说那天炸掉的煤车里,火药里混着的,是我们沈家丝绸庄特有的固色染料!”
三日后。
上海滩风声鹤唳。
巡抚因“私藏禁药、以权谋私”的罪名被法租界和清廷双重调查,最终被革职查办。
官场迎来一场小型地震。
沈清禾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正在救济所的院子里,耐心地教一群妇孺识字、记账。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程砚秋拿着一份最新的报纸,兴奋地冲了进来:“沈小姐,巡抚被免职了!你看!”
她接过报纸,目光却被内页的一角吸引。
那篇揭露巡抚的匿名信,竟被全文刊载,而在主编署名的位置,赫然印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设计感十足的LOGO——一个胶片卷盘的图案,下面是四个字:远东电影公司。
“这是……”
威廉牧师端着一壶热茶走过来,神色复杂地递给她:“就在巡抚被免职的当天,一个自称姓陆的少帅,给《申报》的账户上,汇了一笔足够报社运营三年的巨款。”
深夜,阁楼。
沈清禾将那块从不离身的、染血的襁褓残片,缓缓浸入用薰衣草和草药熬制的药汤中。
在温热的液体浸泡下,布料上原本模糊的血迹里,竟也浮现出淡蓝色的墨迹,拼凑出最后半句密语:“……陈仲明在申报社三楼存档室。”
找到了!父亲留下的最后线索!
就在此时,程砚秋突然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腕,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沈小姐,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扳倒周掌柜的证据,但……他背后牵扯到的人太多,贸然动手,恐怕会引起整个上海滩商界的动荡,我们的人也会暴露。”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阿珍惊惶的尖叫,阁楼的木门被“砰”地一声撞开:“清禾姐!张三……张三带着巡捕房的人,把整个救济所都包围了!”
沈清禾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丝毫慌乱。
她闪电般将那半份写着周掌柜罪证的账册残页,塞进桌上那本厚重的《圣经》夹层里。
她转头看向程砚秋,声音冷静得如同淬了冰:“去码头。”
程砚秋一愣:“现在?”
“对,就是现在。”沈清禾的目光越过他,望向窗外码头的方向,那里,似乎已经有火光在隐隐跳动。
她将那本《圣经》推到程砚秋怀中,一字一句地说道:“去找那些藏着私盐的染料桶,桶底有我们沈家独有的火漆印。我要让全上海的人都睁大眼睛看清楚——沈家的火,是烧不尽的。周安邦欠我们沈家的,今夜,就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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