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西门府那气派的门楼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弧度。这《金瓶梅》的世界,他算是初步站稳脚跟了,接下来,是该考虑如何利用现有的资源,在这浊世中,更好地“修炼”和“度人”了。
夕阳的最后一丝暖光被青灰色的瓦楞吞噬,清河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拉上了夜的帷幕。不同于白日的市井喧嚣,另一种带着脂粉香、酒气和隐约丝竹声的躁动开始在城市肌理中脉动。陆尘小心卷起那块写着“洞察人心,解惑答疑”的粗布招牌,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揣进怀里。手指触碰到今天收获的铜钱,发出沉闷而令人安心的碰撞声。分给张三那两百文投资固然肉疼,但后续的生意不错,总算回了些血,怀里这百十文钱,足够他接下来几天的基本开销,甚至能稍微改善下生活。
他没有立刻去寻找带屋顶的出租屋,尽管怀里的铜钱已经允许他告别破庙。一种莫名的直觉,或者说研究者固有的谨慎,让他决定再在这破败的山神庙里多待一晚。这里虽然简陋,却提供了一个绝对安静、无人打扰的环境,正好用来好好复盘一下穿越以来这短短数日,尤其是《浊世度人经》和自身修炼上发生的种种变化。他需要理清头绪,明确方向,就像他前世准备一个重要课题开题报告一样。
踏着渐浓的夜色回到山神庙,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灰尘、霉味、淡淡的尿骚气,以及角落里那几个固定“住客”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贫穷与麻木的气息。他们彼此之间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互不打扰,各自在生存的边缘挣扎。陆尘悄无声息地走到自己那个位于斑驳神像后的“专属”角落,这里被巨大的底座遮挡,形成了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
他没有急于开始例行的辟谷内息术修炼,而是先调整呼吸,让因走路而略微加快的心跳平复下来,然后彻底沉下心神,将全部意识聚焦,向内探去,投向那悬浮于思维深处、神秘莫测的《浊世度人经》。
意识“触碰”到经卷的瞬间,一种比以往更加清晰的感应传来。经卷依旧散发着那独特的微光,但与前几日相比,光芒明显亮了一截,不再那么晦暗不明。尤其是已经展开的“观人卷”部分,那些原本有些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的古朴文字,此刻笔画显得清晰了不少,甚至能隐约感受到文字间流淌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整部经卷给人一种更加“凝实”、“活跃”的感觉,不再像最初那样死气沉沉。
他的“目光”落在那代表进度的标识上。果然!那标识已经稳稳地向前推进了一截,停留在了接近百分之三的位置!比起之前帮助布商李贵和调解邻里纠纷时那蜗牛爬般的进度,这次的涨幅堪称飞跃!
“涨了这么多?”陆尘心中微讶,随即了然。今天除了照常“营业”,用现代知识结合观人术解决了几个街坊关于子女教育、婆媳关系(没错,古今同慨)的小麻烦外,最重大的事件无疑就是“度化”了地痞张三。看来,简单的解答疑惑、排解忧愁,只能算是“小度”,收获的能量反馈有限。而像对张三这样,不仅仅是解答其困惑,更是引导其心向善,从根本上扭转其人生轨迹,使其脱离犯罪的泥潭,这算是“大度”?这带来的“功德”——或者说,推动经卷解封和自身修炼的特殊能量——要强烈得多!
他仔细回味着《浊世度人经》在“度化”张三前后传来的那种模糊感应,那是一种类似于“满足”和“认可”的情绪波动,虽然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结合自己社会学研究的思维模式,他开始像分析数据一样,尝试总结其中的规律:
“看来,这‘度人’二字,内涵比我想象的要深。浅层次的,是解决眼前的具体问题,算是治标;深层次的,是引导其心性转变,走向正途,这算是治本。治本带来的‘经验值’远高于治标。”他暗自思忖,“这功法的本质,恐怕不是传统修仙小说里那种吸纳天地灵气、淬炼金丹元婴的路数,而是更接近于……‘红尘练心,功德修仙’?”
这个念头让他精神一振。在充斥着欲望、混乱、因果纠缠的万丈红尘中行走,通过观察、干预、引导、解决他人的困境和迷惘,积累某种“功德”或者“因果之力”,从而反哺自身,推动经卷解封,提升修为境界?这设定,倒是完美契合了他那篇夭折的论文主题——《金瓶梅》中的社会结构分析。只不过,以前他是站在书外冷眼旁观的分析者,现在却成了深入其中、甚至要利用这套社会运行规则来修炼自身的参与者!
“有意思,真有意思。”陆尘感觉自己的学术之魂都在隐隐燃烧。这简直就是一个绝无仅有的、沉浸式、带实时反馈的顶级田野调查现场!研究对象是活生生的人,研究背景是真实的古代社会,研究手段是超凡的“观人术”和现代社会学知识,而研究成果直接转化为自身的实力提升!还有比这更理想的研究条件吗?
搞明白了修炼(或者说升级)的主要途径和效率差异,陆尘心情大好,仿佛在迷雾中看到了一条清晰的小径。注意力随之转移到自身的变化上。理论需要实践验证,修为更需要切身感受。
心念一动,无需刻意引导,辟谷内息术便自然而然地开始运转。比起初得法门时的生涩滞碍,此刻的引导可谓心意相通,圆转自如。丹田处那缕暖流应念而起,不再是游丝般微弱仿佛随时会断绝,而是如同一条初成气候、水量渐丰的小溪,潺潺流动,带着勃勃生机,沿着那些早已熟悉的经脉路径循环往复。温热感不再是仅仅集中于丹田或某条经脉,而是如同春水般润泽着四肢百骸,将破庙里夜的寒凉轻易驱散,身体内外一片暖融舒畅。
他甚至能更加清晰地“内视”到这股内息的流动轨迹,虽然依旧模糊,不如肉眼视物那般分明,但那种能量在体内特定通道中运行的感觉却真实不虚。随着内息的持续运转,不仅饥饿感早已消失无踪,连白日“营业”和应对地痞带来的精神上的些微疲惫也一扫而空,整个人处于一种精力充沛、神完气足的饱满状态,思维都仿佛更加敏捷灵动。
“这内息,壮大得挺明显啊。”陆尘暗自评估,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像得到一个新奇玩具的孩子,开始尝试着更精细地控制内息,做一些简单的测试,量化一下自己的进步。
首先测试的是内息对身体的支撑能力,特别是对极端环境的耐受度。他刻意放缓呼吸的节奏,然后完全屏住呼吸。若是以前的身体素质,憋个一分钟估计就面红耳赤,濒临极限了。但现在,在内息奇妙的支撑下,身体对氧气的需求似乎大大降低,细胞代谢以一种更高效、更节能的方式进行。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他在心中默默计数,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直到接近五分钟时,肺部才传来些许轻微的压迫感,一种淡淡的气闷提示他需要换气了。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破庙里冰冷却清新的空气。
“接近五分钟的闭气时间!”陆尘心中涌起一阵惊喜。这放在前世,已经是专业自由潜水员经过长期训练才能达到的水平了!虽然在实际战斗或者逃跑中,闭气五分钟未必能起到决定性作用,但这无疑证明了他的身体机能、特别是内脏功能和能量利用效率,正在朝着超凡脱俗的方向迈出坚实的一步。这辟谷内息术,果然不只是解决吃饭问题那么简单。
接着,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关节,感受着体内那股暖流带来的力量感。他对着空气迅捷地挥出几拳,踢出几脚,带起了细微的风声。拳脚的速度和力度,似乎都比之前利落、强劲了一丝。他走到庙里一根支撑着摇摇欲坠屋顶的、碗口粗的腐朽木柱前,没有动用全力,只是调动起部分内息,凝于手掌,轻轻按在木柱表面。掌心传来木质的粗糙和冰凉,但同时,他也感受到手掌的穿透力和肌肉骨骼的韧性都有所增强,内息在皮下微微鼓荡。他估计,若是全力爆发,应该能把这根本就腐朽的木柱打裂?当然,这跟那些飞檐走壁、开碑裂石的真正武林高手还没法比,但至少,对付一两个不通武艺、只凭蛮力的普通地痞或者醉汉,应该……稍微有了点招架甚至反击的底气了吧?
“虽然本质上还是个战五渣,但已非昔日吴下阿蒙!”陆尘给自己下了个评语,颇有些自得。从几天前手无缚鸡之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濒临冻饿而死的弱鸡书生,到如今身具内息、五感增强、能闭气能抗饿、身体机能全面提升的……初级修炼者,这进步速度,放在哪个爽文里都算相当不错了!这让他对未来的冒险多了不少信心。
兴奋和自得之余,他那属于研究者的、无处安放的好奇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观人卷》能看透人的情绪气息,洞察其内心深处的隐秘,那动物呢?动物的情绪是否也能被捕捉?这破庙里别的不多,老鼠、蟑螂和各种不知名的小虫子可是管够的“实验材料”。
他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扫视,很快在墙角的阴影里,发现了一只正在探头探脑、窸窸窣窣寻找食物残渣的肥硕灰毛老鼠。集中精神,催动“观人卷”的能力,朝着那只老鼠“看”去。
视野中,那只老鼠的头顶,确实浮现出了一团光晕。但那光晕极其混沌、原始,几乎就是一团不断翻滚涌动、没有任何精细色彩区分和层次变化的、纯粹的“饥饿”暗红色,里面还夹杂着代表“警惕”的微弱闪烁黄光和一种代表“生存本能驱动”的原始躁动气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复杂的情绪色彩。
“……好吧。”陆尘撤去了能力,有些无语地撇了撇嘴。看来这“观人卷”暂时还不对动物频道开放,或者动物的情绪结构过于简单直接,缺乏人类那种复杂的社会性和心理活动,无法提供更多有价值的信息。“想观察一下鼠际关系、家族伦理、社会等级什么的,果然是我想多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把这个小插曲当作修炼间隙的调剂。
这个小小的、略带搞笑色彩的试验失败,并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实力的切实提升,修炼路径的初步明晰,“度人”效率的差异认知,都让他对在这个世界生存和发展充满了更强的信心。他重新盘膝坐下,一边继续运转辟谷内息术,巩固和温养那壮大了一些的内息,一边任由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向着更深远的方向飘飞。
清河县,只是这个庞大世界的一个缩影,一个充满欲望与挣扎的舞台。而《金瓶梅》这个故事,其核心的漩涡,其悲剧与闹剧的源头,无疑紧紧围绕着那么几个标志性的人物。
西门庆,潘金莲,武大郎,李瓶儿,庞春梅……还有那个贯穿始终、搅风搅雨的王婆。
这些原本只存在于泛黄书页、学术论文和后世改编影视剧中的名字,如今就活生生地存在于这座城镇的某个角落,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演绎着他们注定的人生轨迹。他们不再是扁平的文字符号,而是有血有肉、有欲望有挣扎的个体。在“观人卷”之下,他们头顶盘旋的气,会是什么颜色?是如同张三那般,在浑浊的贪婪与暴戾之下,还隐藏着未曾泯灭的良知与孝心?还是更加复杂、更加浓烈、更加诡谲,充满了炽烈情欲、深沉算计、刻骨怨恨与毁灭倾向的旋涡?他们的命运丝线,又是如何在这浊世中交织、拉扯,最终走向那已知的结局?
“是时候,”陆尘望着破庙屋顶那个巨大的窟窿,透过那里,可以看到几颗寒星在深邃的夜空中闪烁,清冷的光辉洒落,他的眼神中闪烁着研究者般的探究光芒和一丝属于穿越者的、难以抑制的兴奋与玩味,“主动去接触一下所谓的‘主线剧情’了。总不能一直满足于在这边缘地带打转,给小市民们解决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烦恼。那效率太低了,无论是对于‘度人’赚取经验,还是对于深入了解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
“西门庆,潘金莲……”他低声念叨着这两个注定紧密纠缠、掀起无数风浪的名字,嘴角那抹弧度带着冷静的审视和跃跃欲试的挑战意味,“让我来看看,在这‘观人卷’的洞察之下,你们这些站在风口浪尖、搅动一方风云的角色,头顶盘旋的,究竟是怎样的气运与欲念?你们的‘故事’,又会因为我这只意外闯入的蝴蝶,掀起怎样的变数?”
这个念头一起,仿佛触动了冥冥中的某种契机,他感觉脑海中的《浊世度人经》似乎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那“观人卷”的光芒也似乎随之更加灵动、更加深邃了一丝,仿佛在回应着他这份主动踏入漩涡中心的决心。
夜还很长,破庙外的清河县,依旧在它固有的欲望底色中喧嚣、沉浮,酝酿着无数悲欢离合。而庙内,神像后的阴影里,陆尘已经为下一步的行动,定下了一个清晰而大胆的目标。他不再只是被动适应这个世界的旁观者,他要开始主动探索,甚至……尝试去扰动那既定的命运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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