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情愉悦地收起那卷做样子的佛经,脚步轻快地往回走。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连永福寺那单调的木鱼声,此刻听来都格外顺耳。与西门庆的博弈,这步棋,走得越发稳健了。陆尘甚至开始琢磨,是不是该开发点“安胎助孕”方向的丹药,作为下一阶段的“战略性产品”,毕竟吴月娘的核心痛点就在于此。不过这事急不得,需要更精深的药理知识和更稳妥的渠道,万一弄巧成拙,可就得不偿失了。
陆尘这边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算计着人心,规划着未来,却不知他这只意外闯入命运织网的蝴蝶,轻轻扇动的翅膀,已然在另一处掀起了不小的风浪。这风浪的中心,正是那位被他一句“心比天高,身陷囹圄”搅得心神不宁、又因他拂袖而去而愈发心痒难耐的潘金莲。
自那日叉竿事件后,潘金莲只觉得日子过得愈发憋闷难熬,像是被关在一个密不透风的锦绣盒子里,连呼吸都带着一股陈腐的绝望。武大郎那副唯唯诺诺、浑身透着炊饼和市井小家子气的模样,如今看来更加令人难以忍受,甚至连他端来的饭菜,都仿佛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属于底层生活的寒酸味道。窗外庸碌的街景,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以往还能让她在鄙夷中寻得一丝居高临下的、病态的快感,仿佛只有通过对比,才能确认自己即便身处泥沼,也比这些芸芸众生要高出一等。可如今,这些景象只让她感到无尽的烦躁和窒息,因为它们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所处的现实——一个美丽却无灵魂的玩物,被禁锢在这样一个平庸丑陋的躯壳旁。
那个叫陆尘的书生,就像在她这潭死水般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波澜久久无法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夜深人静时,他那张清俊却淡漠的脸,那双平静得仿佛能映照出人心一切污秽与渴望的眼睛,总会不期然地闯入她的脑海。
他凭什么?凭什么一眼就看穿了她用妩媚和柔弱精心构筑的堡垒,直抵她最隐秘、最不堪的核心?凭什么在用那样尖锐、近乎残忍的话语,血淋淋地撕开她的伪装,将她那点可怜又可悲的骄傲踩在脚下后,又能像个无事发生过的路人一样,那般潇洒、甚至可以说是漠然地转身离去?留她一个人在原地,心绪纷乱如麻,那种被看穿、被剖析、又被无视的复杂感受,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她。
这种完全失控的感觉让她极度不安。她潘金莲,自认深谙男人心性,习惯了周旋于各色男子之间,利用自己的美貌和恰到好处的柔弱、大胆与风情,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让他们痴迷、疯狂,心甘情愿地为她所用。无论是西门庆那充满原始占有欲的、火辣直接的目光,还是街上那些登徒子毫不掩饰的、垂涎欲滴的丑态,她都能清晰地把握其意图,并据此做出最有利的反应。可这个陆尘,他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他像一团行走的迷雾,深不可测,行为模式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他对她的美貌似乎视而不见,对她的媚态无动于衷,反而用一种近乎冷酷的“理解”,直刺她最不愿面对的内心荒漠。
这种抓不住、摸不着,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却又被对方那双“法眼”看得通透的感觉,让她坐立难安,像是心口揣了一只不停抓挠的猫。强烈的探究欲和一种被深刻挑起的好胜心,如同野火般在她心中蔓延。她必须弄清楚这个男人的底细!他到底是什么人?来自哪里?有何目的?那看穿人心的本事是真是假?为何独独对自己如此……“特别”?
于是,她动用了自己最擅长,也是目前唯一能有效动用的资源——隔壁茶坊那个见钱眼开、消息灵通的王婆。
几枚带着她体温的铜钱,几句软中带硬、暗含威胁的叮嘱,王婆那张遍布皱纹、写满世故与贪婪的老脸立刻笑成了一朵风干的菊花,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发现大八卦的兴奋光芒,拍着那并不丰腴的胸脯保证,定将那陆尘的祖宗八代、身高几何、夜里说不说梦话都查个底儿掉。
王婆的效率果然不负“清河县民间信息中转站站长”的名声。没过两天,她就带着新鲜出炉、还冒着热气儿的消息,扭着不再纤细的腰肢,脸上带着一种“我知道天大的秘密你快来问我”的窃喜与得意,再次敲响了潘金莲的家门。这一次,她甚至都没等潘金莲开口询问,就主动凑上前,压低了那副破锣嗓子,神秘兮兮地开始了她的“情报汇报”。
“哎呦,我的武大娘子,好事儿啊!你让老身打听的那位陆先生,啧啧,可真是个妙人儿!怪道娘子你上心!”王婆一张嘴就是惯常的夸张奉承,但眼神里的精明却丝毫未减。
潘金莲心中急切,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懒懒地倚在窗边,用绣花针拨弄着绷子上的丝线,仿佛浑不在意:“哦?王干娘打听到什么了?说来听听。”只是那微微绷紧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你猜怎么着?”王婆故意卖了个关子,见潘金莲没什么反应,才讪讪地继续道,“他如今就住在城西的永福寺里!说是挂单读书,帮寺庙抄写经书呢!”
“永福寺?”潘金莲柳眉微蹙,手中针线稍停。一个年纪轻轻的读书人,不住客栈,不住民宅,反而住在清规戒律的寺庙里?这本身就透着古怪和不合常理。是真正的心无旁骛,还是……有不可告人的隐情?
“可不是嘛!”王婆撇撇嘴,显然对这种“落魄书生借宿寺庙”的戏码不太感冒,在她看来,没钱就没钱,装什么清高。但随即,她话锋一转,像是终于亮出了底牌,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种分享惊天秘密的、难以抑制的兴奋,“可怪就怪在,这位陆先生,他似乎……跟西门大官人府上的那位正头娘子,吴月娘,有些来往!而且,瞧着还不是一般的来往!”
“什么?!”潘金莲闻言,心中猛地一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心脏,连呼吸都窒了一瞬。她原本慵懒倚着窗台的身子瞬间坐直,手中那根细小的绣花针“啪”地一声轻响,竟被她无意识中掰弯了!那双勾魂摄魄的杏眼骤然锐利起来,如同淬了冰的刀子,紧紧盯住王婆,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追问:“吴月娘?他和那个假正经的女人有来往?你确定?看得真切?”
王婆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近乎凌厉的反应吓了一跳,手里的帕子都抖了抖,连忙点头如捣蒜,赌咒发誓:“千真万确!我的好娘子,我哪敢骗你啊!我找的是寺里常给我们茶坊送热水的小沙弥慧明,那小子贪嘴,几块点心下肚,什么话都藏不住!他亲眼看见的!就前两天,吴月娘上完香后,在那通往客堂的回廊里,跟那陆先生说了好一会儿话!两人挨得不算近,但……态度瞧着还挺客气,有来有往的!最后,那陆先生还从袖子里掏出个小瓷瓶,白白净净的,递给了吴月娘!不知道装的什么灵丹妙药还是穿肠毒药!”
轰!
王婆这言之凿凿的描述,像是一道带着硫磺味的惊雷,毫不留情地狠狠劈在了潘金莲的心上!瞬间将她心中那点因为陆尘而产生的微妙悸动和好奇,炸得七零八落!
陆尘……吴月娘……
这两个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名字,此刻被王婆硬生生地捆绑在一起,像是一根带着倒刺的毒棘,狠狠扎进了潘金莲最敏感的神经!
他怎么会和吴月娘那个女人扯上关系?那个整天端着正室夫人的架子,表面上吃斋念佛、贤良淑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嫉妒自己年轻貌美、勾得西门庆心痒难耐的假正经!那个占着坑不下蛋,却还死死把着正房地位不放的蠢妇!
是的!一定是这样!肯定是吴月娘!她定然是察觉到了西门庆对自己的格外关注和日益浓厚的兴趣(潘金莲对此有着近乎盲目的自信),心中嫉恨交加,如同被蚂蚁啃噬,却又不敢明着对付自己这个备受宠爱的(未来)新欢,所以才处心积虑,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来了这个神秘的、会些邪门歪道的陆尘!想借助他的“妖术”或者“蛊惑人心的妖言”来对付自己?还是想通过他来影响、甚至控制西门庆的心神?
难怪!难怪那陆尘那天会对自己说出那些莫名其妙、却又字字诛心的话!什么“心比天高,身陷囹圄”,什么“机缘枷锁”!现在想来,这哪里是什么偶遇的高人点拨?这分明就是吴月娘借他之口,来敲打、羞辱、警告自己的!是在暗示自己,不过是一只羽翼未丰、被困在笼中的雀鸟,再如何心高气傲,再如何挣扎扑腾,也终究翻不出她吴月娘这个“主母”的手掌心?!那根掉落的叉竿,恐怕也不是意外,而是他们设计好的、一个羞辱自己的由头?!
一股混合着被背叛(虽然陆尘跟她毫无瓜葛,但她潜意识里已将他划归为自己的“私有谜题”)、被轻视、被挑衅、以及强烈不甘的熊熊怒火,瞬间冲上了潘金莲的头顶,让她姣好美艳的面容都控制不住地微微有些扭曲,眼底闪过一丝骇人的厉色。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那方绣着并蒂莲的丝帕,柔软的丝绸在她巨大的指力下发出细微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撕裂。
“好你个吴月娘!表面上装得宽容大度,一副与世无争的菩萨模样,背地里却使这种下三滥的阴招!找来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男人,想用这种装神弄鬼的手段来对付我?”潘金莲银牙暗咬,心中冷笑连连,那冷笑中充满了鄙夷和怨毒,“就凭那个说话云山雾罩、行为古怪的书生?哼!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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