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日头已经带了些毒辣，毫不留情地炙烤着杨家那几间略显破败的土坯房。院子里，杨老婆子那标志性的尖利嗓音穿透了午后的沉闷，正指桑骂槐地数落着不下蛋的母鸡，眼角余光却像淬了毒的针，一下下扎在西厢房那扇紧闭的木门上。
西厢房内，却是另一番天地。
由希四仰八叉地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身下只铺了一层薄薄的旧褥子。她双眼放空，盯着屋顶结网的蜘蛛，脑子里正在和脑海中的那个声音“交流”。
「当前世界：古代农耕社会。主线任务：带领杨家脱贫致富，成为村中首富。任务时限：三年。失败惩罚：抹杀。」
系统888那毫无波动的电子音第N次重复着核心指令。
由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挤出生理性泪水。她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在脑中有气无力地回应：「三年…首富…啧，听着就累得慌。我说八八，咱们能不能申请个简单点的目标？比如，先定个小目标，今天比昨天多睡一个时辰？」
「宿主，请端正你的态度。」系统888的电子音似乎都绷紧了些，「能量获取与任务完成度直接挂钩。消极怠工将导致……」
「导致抹杀嘛，知道知道。」由希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尽管面前空无一物，「但你想啊，八八，用最低的能耗，完成既定的目标，这不才是最高效的工作方式吗？卷生卷死最后猝死，那种赔本买卖我可不干。」
她慢悠悠地坐起身，挠了挠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这具身体的原主是个典型的受气包，嫁到杨家半年，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最后在一个寒冷的冬夜，悄无声息地病死了。然后，她就来了。
绑定这个所谓的“功德系统”时，她以为逃不过继续卖命的宿命，谁知一听任务内容——带领全家脱贫致富？由希当时就乐了。
这活儿，她熟啊。上辈子猝死前，她可是卷遍了各大快穿世界的任务之王。如今嘛…王倦了，只想躺平。
「检测到宿主思维活跃度提升，请问是否开始规划致富方案？」系统888尽职尽责地询问。
「方案？有啊。」由希趿拉上那双破旧的布鞋，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眯着眼适应了下外面刺眼的阳光，「走，八八，带你去考察一下咱们的‘原始资本’。」
她无视了院子里婆婆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神，以及坐在屋檐下纳鞋底、一脸怯懦的大嫂王氏，径直朝着后院那臭气熏天的猪圈走去。
杨家后院，堪称视觉与嗅觉的双重灾难现场。一个半人深的土坑，里面蜷着两头瘦骨嶙峋、毛色脏污的黑猪，正有气无力地哼唧着。猪食槽里是些看不清原貌的馊水混合物，苍蝇嗡嗡地绕着飞。
「看到了吗，八八？」由希指着那两头猪，在脑中语气深沉，「这就是咱们的蓝海市场，潜在的绩优股！」
系统888：「……分析目标：家猪。状态：严重营养不良，伴有轻微寄生虫感染迹象。预估价值：极低。建议：放弃该资产，寻找其他致富途径。」
「放弃？多么暴殄天物！」由希痛心疾首，「你等着瞧。」
正当由希在脑中与系统规划着她的“养猪大业”时，婆婆杨李氏到底还是没忍住，摔打着手里的簸箕冲了过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由希脸上：「你个懒骨头！日头都晒屁股了才起！起来就往这腌臜地方钻，能钻出金子还是银锭？我告诉你，今儿个不把那一大家子的衣裳洗完，晌午饭就别想吃了！我们老杨家是造了什么孽，娶了你这么个又懒又馋的丧门星！」
由希掏了掏被震得发痒的耳朵，等杨李氏骂得喘气的空档，才慢悠悠地开口：「娘，您这话说的。我这不是在想法子给家里挣钱嘛。」
「挣钱？就凭你？凭这两头快病死的瘟猪？」杨李氏气得直哆嗦。
「对啊。」由希点点头，表情认真，「娘，您信我，把这两头猪交给我，我保证，不出半年，让它们长得膘肥体壮，卖出好价钱。」
「呸！做梦去吧！这猪是你爹和你男人精心伺候着的，都没见长几两肉，交给你？还不几天就给折腾死了！赶紧给我滚去洗衣裳！」杨李氏根本不信，伸手就要来拧由希的耳朵。
由希灵活地往后一撤，脸上还是那副气死人的淡定模样：「爹和相公那是法子不对。养猪，得讲科学。」
「科学？」一直沉默纳鞋底的大嫂王氏也抬起了头，脸上是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这二弟妹，怕不是睡癔症了吧？
「就是…嗯，就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好法子，」由希面不改色地胡诌，「娘，您要不信，咱们打个赌。这两头猪，接下来归我管。要是一个月后，它们没比现在胖上一圈，我自愿每天只吃一顿，家里的脏活累活我全包了！」
杨李氏狐疑地看着她：「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由希拍着胸脯，「但要是一个月后，它们胖了，以后这猪就彻底归我管，怎么养，吃什么，都得听我的。而且，您得答应我，这段时间，不能逼我去干那些洗不完的衣裳、磨不完的豆腐。」
杨李氏眼珠转了转。这两头猪眼看就不行了，死了也是亏。要是这懒媳妇真能养胖，那是白赚。要是养不胖，不仅能名正言顺地克扣她口粮，还能把她往死里使唤，怎么算都不亏！
「成！我就看你能作出什么妖来！」杨李氏一口答应，恶狠狠地补充，「要是猪死了，你就给我滚回你娘家去！」
赌约立下，由希正式开始她的“养猪计划”。
第一步，改善居住环境。她指挥着满脸不情愿、被杨老爹吼过来帮忙的相公杨大柱，清理猪圈里的粪便和污泥，又铺上干爽的稻草。杨大柱一边干一边嘟囔：「净整这些没用的…」
第二步，改革食谱。她摒弃了那令人作呕的馊水，而是让杨大柱去割来新鲜的野草、野菜，甚至偷偷动用自己藏起来的几文私房钱，去村里豆腐坊买了些廉价的豆渣，混合着米糠煮熟了喂猪。
「宿主，你确定这样成本不会超标吗？」系统888发出疑问。
「这叫前期投入，懂不懂？」由希一边搅拌着猪食，一边在心里回应，「而且，豆渣蛋白含量高，促生长。馊水里多少细菌寄生虫？猪病了，那才是血本无归。」
杨李氏看着由希把“精贵”的豆渣混进猪食，心疼得直抽抽，几次想冲过来阻拦，都被由希一句“赌约”给堵了回去，只能拍着大腿骂败家。
最让杨家人无法理解的，是由希甚至指挥杨大柱抬水，用刷子沾着水，给那两头黑猪刷洗身上的泥垢和寄生虫！
「哎哟喂！这真是开了眼了！猪还要洗澡？这是当祖宗供起来啊？」隔壁邻居赵婶扒着墙头看热闹，笑得前仰后合。
杨大柱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由希却浑不在意，一边仔细地刷洗着猪脖子，一边慢条斯理地说：「赵婶，这您就不懂了。身上干净，猪睡得舒服，吃得就香，长得才快。您家那猪圈，味儿都能飘出二里地，那猪能舒坦吗？」
赵婶被怼得一愣，啐了一口：「歪理邪说！我看你能得意几天！」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杨家人和全村人看笑话的目光中，那两头原本萎靡不振的黑猪，竟然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变化。皮毛变得顺滑了些，眼神也精神了，最重要的是，身架子明显圆润了起来，不再是一副排骨嶙峋的模样。
不到一个月，那两头猪已然脱胎换骨，虽然离膘肥体壮还差得远，但任谁都能看出，比之前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赌约结果，不言而喻。
杨李氏看着猪圈，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最终，她狠狠瞪了由希一眼，算是默认了由希对猪的“管辖权”。
「阶段性任务‘初步改善家猪健康状况’完成。获得积分：10。当前总积分：10。请宿主再接再厉。」系统888的提示音适时响起，语气似乎…没那么冰冷了？
由希没在意这点细微变化，她正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绩优股”，琢磨着下一步的育肥计划。
这天夜里，由希被一泡尿憋醒，迷迷糊糊起身去后院茅房。解决完生理问题，她习惯性地朝猪圈瞥了一眼。
月光如水，静静洒落在干净的猪圈里。那两头黑猪依偎在一起，睡得正酣。然而，就在猪圈最干净的角落，稻草堆微微动了一下。
由希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
那不是猪。
那似乎是一个…人影？
她心里咯噔一下，睡意瞬间跑了一半。杨家进了贼？不对，贼偷也不会往猪圈里钻啊。
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靠近了些。
借着清冷的月光，她看清了。那确实是一个人，一个蜷缩在稻草里的男人。他穿着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烂衣衫，头发纠结如同乱草，脸上也满是污垢。但奇怪的是，他身下的稻草异常干净，周围甚至连猪的排泄物都没有，仿佛被刻意清理过。
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那人动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四目相对。
由希对上了一双眼睛。那是一双与她想象中截然不同的眼睛。没有流浪汉的浑浊与麻木，也没有贼人的狡黠与慌乱。那双眼睛异常清澈，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的纯真与茫然，在月华的映照下，亮得惊人。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由希，没有攻击性，也没有恐惧，只有纯粹的好奇，仿佛在打量一个从未见过的生物。
由希愣住了。
这深更半夜，一个来历不明、衣着破烂却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男人，出现在她家的猪圈里？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逃犯？落难的书生？脑子有问题的人？
就在这时，脑海深处，系统888那久违的、毫无感情的电子音急促地响了起来，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异常能量波动！源点：目标人物！」
「数据库比对中……能量特征与历史记录‘反派觉醒’事件相似度：97.8%！」
「重复警告！检测到觉醒态反派单位！请宿主高度警惕！」
由希瞳孔骤然收缩。
反派？觉醒？
她看着猪圈里那个眼神清亮、无害得像只迷途羔羊的男人，又想起系统那刺耳的警告。
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这科学养猪养得好好的，眼看着就要带领全家奔小康了……结果，猪圈里，孵出了个反派？
这年头，连反派都这么不按套路出牌，选择在猪圈里完成觉醒了吗？！
由希站在原地，夜风吹拂着她单薄的衣衫，带来一丝凉意。她看着那个男人，男人也依旧静静地看着她，月光在他清澈的眼底流淌。
周围是熟睡肥猪的鼾声，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一片诡异的宁静中，由希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带着一种试探性的，甚至有点滑稽的意味，朝着那个男人，轻轻挥了挥。
她扯了扯嘴角，用一个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带着满腔的吐槽欲，喃喃自语：
「……嗨？新来的室友？你会……抢猪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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