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北邙山雪夜。
苏凝霜伏在断碑之后，左臂血染青衫。
她指尖紧攥半块泛青的碎骨——那是从守墓傀儡掌下夺来的“伏羲骨粉”原材，沾着远古魂灰，在寒风中微微震颤。
“不值得……”银簪轻语，是剑灵最后的劝阻。
“值得。”她咬破舌尖，将心头血喷在骨粉之上，引动体内残存的银焰真火。
火光冲起七丈，惊醒了沉睡的地脉怨魂。
她以发为引，以伤为祭，将情丝织入剑穗，把三年前他替她温手炉那夜的温度，封进最后一道结印。
那一夜，她焚尽三成功力，换来一枚能锚定剑心的同心结。
她说：“这次，换我为你燃灯。”
归墟城的灯火在身后渐次亮起时，楚狂停住了脚步。
雪地上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与前方那道白衣身影的影子在雪面交叠。
他望着苏凝霜发间银簪折射的微光，忽然想起三日前替她挡诛仙剑时，那支银簪扎进掌心的刺痛——此刻那处伤痕还未结痂，却比心口被雷链灼出的焦痕更让他安心。
“剑穗。”苏凝霜的声音裹着雪末飘来。
她指尖捏着方帕，帕角露出半枚新制的同心结，丝线在月光下泛着细碎金芒，“伏羲骨粉掺了银焰重炼的，用的是我的心头血和三成功力。”
楚狂一怔，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
旧剑穗的锈铁残片在方才祭道时崩裂了半块，此刻正扎在他腰侧，渗着暗红血珠。
他伸手去接，指腹触到新剑穗的刹那，指尖微颤——那丝线里裹着的温度，与他三年前在剑庐替她温手炉时的温度，分毫不差。
“你……不该如此。”他的声音低哑。
“我说过要陪你走完。”她垂眸替他系上剑穗，发梢扫过他焦黑的胸膛，“这一程，我不再是旁观者。”
风卷着雪粒子掠过两人鬓角。
楚狂望着她睫毛上凝的冰晶，突然伸手覆住她系结的手。
她的手背上还留着前日替他熬药时被药罐烫出的水疱，此刻正被他掌心的灼痕焐得发烫。
“好。”他声音轻得像雪落，却比任何剑誓都重。
旧锈铁残片被他收入怀中时，黑晶在识海深处突然发烫。
一道虚影缓缓浮现——并非先前所见的诡异金属生命，而是一位身披铸剑围裙的老者，双目空洞，十指化作流动的神识丝线。
“青夫……”楚狂低语，“你说你叫青夫，不是青蚨。”
“世人讹传已久。”虚影开口，声如金石相击，“我是第七把剑未铸成时，自焚于炉中的主匠之魂，奉‘盘古脊契’为约，守舟待主。”
它的神识丝线点向楚狂眉心——那里正浮着幅微光闪烁的洪荒地图，六处红点如星子般跳动。
“六艘断舟皆生感应。要开原初之门，得先让它们‘看见彼此’。”
它的丝线扫过六处红点，“六影共鸣，六源同震，每个源点必须由持契者亲手点燃。”
楚狂皱眉：“持契者……三年前老剑痴说过，七舟本有七主。”
“现在只剩你一个。”青夫虚影扭曲成半把断剑的形状，“但不必六人——”它的剑尖抵住楚狂心口，“只要一人，走完六人之路。”
话音未落，楚狂腰间新剑穗突然炸响龙吟。
墨麟的残灵从剑穗里冲出来，周身黑雾翻涌成麒角形状：“主人！
星环方向有动静！
第六舟‘孤鸾斩’在吞前五舟的剑意！
再晚半步，因果就要倒转，你会变成被召的那个！”
楚狂瞳孔骤缩。
他记得老剑痴临终前咳着血说过，七舟本是盘古脊骨所化，每舟认主后会在星环刻下因果线——若某舟被外力强行激活，刻线的人会被拽进舟内，沦为“活印”。
可如今，为何会“因果倒转”？为何是他可能被召？
就在这一瞬，一段尘封记忆闪现——三年前，他在剑庐擦拭老剑痴遗下的第七柄无名残剑，耳边曾响起一句模糊低语：
“第七把剑……从来没人用过。”
那时他未解其意。
如今，心口突然剧痛。
“凝霜。”他转身握住苏凝霜的手，将新剑穗的结扣又紧了三分，“守心灯。”
苏凝霜反手扣住他手腕，银簪在发间震出清越剑鸣：“我替你锚定剑心。”她指尖点在他眉心，一缕剑意如银线般钻入识海，“第六舟异动时，我能提前半息预知。”
楚狂点头。
他松开手，转身走向剑庐后的空坪。
雪在他脚下凝结成冰，黑晶从他眉心飞出，悬浮在头顶三尺处，渐渐展开成环形光轮。
“古龙绝学，各归其位。”他闭目低喝。
空气在十步内开始扭曲。
第一重虚影浮现时，是个握飞刀的青衫客，指尖夹着枚半透明的刀胚——那是小李飞刀的原初形态；
第二重虚影持玉箫，箫管上缠着断剑残片，正是灵犀一指的传承印记；
第三重虚影执剑，剑招未出，剑气已在雪面划出天外飞仙的弧光……
六道身影形貌各异，却都有双与楚狂相同的眼睛——如寒潭映月，映着人族的灯火。
“我不是替身。”楚狂咬破舌尖，心头血滴入黑晶光轮，
“也不是继承者……”
他睁开眼，六影的瞳孔同时亮起与他相同的剑形印记，
“我是那个把名字留空的人。”
六影突然动了。
持飞刀的虚影抬手，刀胚没入楚狂掌心——他仿佛看见自己在边关雪夜掷出第一刀，敌酋头颅落地，身后万民无声跪拜；
执玉箫的虚影抬指，残片融入他腕骨——箫音穿魂，他听见爱人死前最后一声叹息；
执剑的虚影挥剑，弧光刻进他脊椎——剑断人亡，他记起自己曾为护一人独战千军……
每一股剑意涌入，都带来一段不属于今生的记忆。
他听见万里外传来六声剑鸣——
北冥冰渊下，第一舟“沧溟”破冰而出；
西荒裂谷中，第二舟“裂空”震碎岩障；
南火山腹里，第三舟“焚烬”熔穿地心；
东泽雾海上，第四舟“逐浪”撕裂雾幕；
中州葬剑原，第五舟“埋骨”掀翻古碑；
昆仑虚影洞，第六舟“孤鸾”震落石屑；
六道强光穿透云层，在楚狂头顶汇成交错的星轨。
他的剑域如潮水般暴涨，从十丈到五十丈，再到百丈——
“守心界”终于凝实成半透明的剑图，六艘断舟的虚影绕着他缓缓旋转，每艘舟身上都刻着他的剑形本源印。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时，楚狂正盯着第七道进度条：【小李飞刀·洪荒化】79%。
黑晶突然剧烈震颤。
楚狂伸手接住坠落的光轮，晶壁上浮现出画面——
昆仑虚影洞深处，一座石棺正在裂开。
棺中男子与他生得一模一样，胸口插着半截锈铁剑，剑穗上的残片与楚狂怀中的旧物严丝合缝。
棺壁刻着一行古字，笔画里渗着暗红血渍：
“第七人，归来即终结。”
楚狂握紧腰间的孤光剑。
剑鸣声与石棺开裂声重叠在一起，震得他耳膜发疼。
他望着晶壁中的自己，忽然笑了——
那笑容像三年前在剑庐替老剑痴擦残剑时的笑，
像在火山口替族人喂魂灵时的笑，
像在魔阵里护着苏凝霜时的笑。
“原来……”他对着黑晶低语，
“我一直都在等自己。”
归墟城的灯火映着剑庐的飞檐时，楚狂转身走向石阶。
苏凝霜跟在他身后，银簪的光与他腰间新剑穗的光交缠成线。
黑晶光轮重新沉入他眉心，六艘断舟的虚影在他身后流转，像一轮绕着他转动的剑环。
剑庐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的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影子里，六道虚影与他的身影重叠，又渐渐融成一体。
雪又开始下了。
一片雪花落在楚狂肩头，他伸手接住，指腹触到雪的刹那，识海深处传来第六舟“孤鸾斩”的剑鸣——
那声音里，有石棺彻底开启的轻响。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