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阳的脑子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苍蝇在里面乱撞。是谁？王大花？黄芳？还是黑袍道士的同党？无数个念头如同沸腾的水泡，一个接一个地炸开，每一个都带着冰冷的恶意。
不能慌！他猛地咬了一下舌尖，尖锐的痛感和血腥味让他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明。现在慌，就真的全完了！千叶道长的托付，自己身上的守心蛊，前往重庆的唯一希望，全都系在这三十六具尸体上！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蹲下身，天眼全开，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一寸寸地扫描着牛棚内外的每一处细节。
栅栏的木棍，顶端的磨损痕迹确实比昨天更深了些，像是被人从里面更用力地抵住过，是为了防止什么东西从外面推开？地上那些属于僵尸的脚印，在牛棚中央区域格外凌乱，深浅不一，不像安静站立，反倒像是……在原地无序地蹦跳挣扎过？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墙角那些灰白色的粉末上。天眼的视野中，这些粉末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带着阴冷活性的能量波动。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刮起一点，凑到鼻尖。那股淡淡的腥气中，除了草药味，还夹杂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甜腻气息，像是某种昆虫分泌物干涸后的味道。
蛊粉！而且是极其高明的蛊粉，作用恐怕不是杀伤，而是……诱导或者迷惑！
他冲出牛棚，天眼在地面上艰难地搜寻。昨夜的小雨帮了忙，也添了乱。泥地湿润，易于留痕，但也容易被雨水破坏。终于，在牛棚外侧背光的墙根下，他发现了那串目标——不是脚印，而是模糊的、断断续续的长条状拖拽擦痕，痕迹很新，边缘的泥土还很湿润，但明显被人用树枝或类似的东西刻意清扫过，只留下最不易察觉的底部压痕。
痕迹蜿蜒着，如同一条垂死的蛇，指向雾气开始弥漫的山林深处。
没有犹豫，苏阳深吸一口气，体内那修炼了十年的“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灌注双腿经脉，带来轻盈与力量。他像一头被夺走了幼崽的孤狼，沿着那微不可察的痕迹，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密林。
林中的光线迅速暗淡下来，参天古木的枝叶几乎遮蔽了天空，只有零星的光斑透过缝隙洒下，在布满苔藓和腐叶的地面上投下诡异的光影。空气又湿又冷，带着植物腐烂和泥土的腥气。那串拖痕时断时续，对方显然是个反追踪的老手，懂得利用天然地形掩盖踪迹。
但苏阳有的，不仅仅是眼睛。天眼对阴气的敏感，在此刻成了他最可靠的向导。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前方有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尸煞之气正在汇聚，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同时，一股更加隐晦、却更让他心悸的邪气缠绕在尸气周围，与昨天那黑袍道士同源，但更加深沉、阴冷，还多了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生命在暗中蠕动。
是蛊师！而且是个比黑袍道士更擅长虫蛊之术的高手！
苏阳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放轻脚步，落地无声，呼吸压到最低，整个人仿佛融入了林间的阴影里。右手虚握，指尖微微颤动，丹田内的“气”蠢蠢欲动，无形剑气在皮下蓄势待发。师父留下的这保命底牌，今天或许要再次饮血了。
追踪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的树木变得稀疏，一片不大的林间空地隐约可见。空地上传来的声音，让苏阳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是僵尸特有的、压抑的“嗬嗬”低吼，但此刻这低吼中充满了痛苦和焦躁，远非平日可比。同时，还有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人同时低声诵经般的嗡嗡声，以及一种密集到让人牙酸的“悉悉索索”声，像是千万只脚爪在摩擦地面。
他悄无声息地潜行到空地边缘，躲在一丛茂密的蕨类植物后面，小心翼翼地拨开叶片。
空地上的景象，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三十六具僵尸，依旧穿着那些破旧的寿衣，围成一个僵硬的圆圈站立着。但它们的状态极其糟糕，身体在不自然地微微颤抖，喉咙里的低吼带着明显的痛苦。更可怕的是，它们额头上的辰州符！原本由苏阳鲜血绘制的朱红色符咒，此刻色泽暗淡，边缘处仿佛被什么东西啃噬过，变得模糊不清，符咒的灵光正在急速衰减！
而每一具僵尸的脚下，都盘旋着一小团黑漆漆的、不断蠕动膨胀的影子——那是成千上万只芝麻粒大小的黑色飞虫组成的虫云！这些虫子正试图沿着僵尸的裤腿往上爬，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振翅声。
圆圈中央，站着一个身影，背对着苏阳。此人穿着一件深紫色的怪异道袍，袍子上用暗金色的丝线绣着扭曲的虫形图案。长发披散，身形高瘦。他手中没有摇铃，而是双手结着一个复杂古怪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词，那低沉的嗡嗡声正是源自他的咒语。
随着他的咒语，空地中央地面上，一个由无数只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的甲虫组成的诡异图案正在缓缓旋转，低沉的嗡鸣便是从这里发出。浓郁的腥臭邪气，正是从这虫阵中散发出来！
蛊师！果然是蛊师！而且看这架势，其蛊术之诡异阴毒，远在王大花之上，甚至可能比昨天那黑袍道士更难缠！
苏阳瞬间想起了小花的话——“黑风寨的‘鬼手’”！难道眼前这个紫袍道士，就是鬼手本人？或者是他麾下的重要人物？
就在这时，那紫袍道士似乎完成了某个关键的步骤，咒语声戛然而止。他缓缓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享受空气中弥漫的尸煞与邪气。然后，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两道冰冷的电光，直射苏阳藏身的蕨丛！
苏阳甚至看清了他那双眼睛——那不是人的眼睛！瞳孔呈现出诡异的复眼结构，无数个细小的晶状体反射着林间微弱的光，闪烁着非人的、冰冷的光泽！
“看了这么久，还不出来？”道士的声音沙哑阴冷，像是无数只虫子在同时摩擦翅膀，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感，“千叶老鬼倒是找了个有点意思的小家伙。你这双眼睛……隔着这么远都能感觉到不同寻常，嘿嘿，拿来喂养我的‘窥心蛊’再合适不过了！”
苏阳心中巨震，这道士不仅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似乎还能隐约感知到他天眼的特殊！这复眼，这感知力，绝非寻常蛊师！
既然暴露，躲藏已无意义。苏阳一咬牙，从蕨丛后站了出来，一步步走到空地边缘，与紫袍道士隔空对峙。他刻意控制着面部肌肉，维持着人皮面具带来的普通容貌，但全身的“气”已提升至巅峰状态。
“你是谁？为什么抢我的尸队？”苏阳沉声问道，声音在林间空地上回荡。
紫袍道士那双复眼在苏阳身上扫视着，先是掠过一丝疑惑，似乎在奇怪苏阳身上气息与容貌的某种不协调感，但随即这疑惑便被更浓烈的贪婪所取代。“我是谁不重要。”他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重要的是，你身上有千叶老鬼的《赶尸秘籍》的气息，还有你这双眼睛和你修炼的‘气’……都是难得的好材料！乖乖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用你的身体做我新蛊的温床，是你的荣幸！”
他果然是为了秘籍和自己的力量而来！而且似乎对“气”和天眼产生了极强的觊觎之心！
“尸体是潘市长要的，你们黑风寨也敢动？”苏阳再次尝试用潘市长的名头，一方面试探，一方面也是拖延时间，寻找出手时机。
“潘市长？”紫袍道士嗤笑一声，复眼中满是不屑，“很快，他就是个死人了！这些‘忠烈之士’？哼，不过是炼制‘阴煞尸傀’的上好胚子！至于你……你的眼睛和你的‘气’，将是喂养我‘万虫噬心蛊’的最佳引子！”
阴煞尸傀！苏阳没听过这东西，但光听名字就知道是极其恶毒的邪术。这道士的目的果然是炼制邪物！
“休想！”苏阳不再废话，先下手为强！他并指如剑，将体内近半的“气”瞬间压缩，一道凝练程度远超之前的无形剑气，发出细微的破空声，撕裂空气，直取道士那双诡异的复眼！
“雕虫小技！”紫袍道士似乎早有预料，不闪不避，只是袖袍随意一挥。他脚下那旋转的虫阵中，立刻分出一股甲虫，瞬息间在他面前凝聚成一面巴掌厚、却散发着金属光泽的漆黑虫盾！
“噗！”
剑气击中虫盾，发出一声闷响。虫盾剧烈晃动，表面被剑气斩出一道深深的痕迹，数十只甲虫被震得粉碎，但虫盾竟然没有破裂！更多的甲虫迅速补上缺口，虫盾转眼恢复如初，只是色泽略微暗淡了一丝！
好硬的蛊虫！苏阳心头一沉，这道士的蛊虫，比昨天黑袍道士的黑气防御难缠多了！
“蚍蜉撼树！”道士冷笑，手印一变：“去！”
那面虫盾瞬间散开，重新化作一股黑色的虫潮，发出刺耳的嗡鸣，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苏阳铺天盖地涌来！与此同时，周围那些被虫群骚扰、辰州符岌岌可危的僵尸，仿佛接收到了某种强制指令，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咆哮，僵硬地转过身，朝着苏阳包围过来！
前有诡异蛊虫，后有即将失控的僵尸！
苏阳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他眼神一凛，正欲拼命催动全部“气”力做最后一搏，甚至想到了冒险使用师父秘籍中记载的、他还未完全掌握的燃血之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砰！”
两声清脆得如同银瓶炸裂的枪响，突兀地划破了林间死寂！
第一枪，并非射向道士，而是精准地打在那股扑向苏阳的虫潮侧翼！子弹似乎并非普通铅弹，击中虫群时爆开一小团炽热的阳刚之气，瞬间将那片虫群烧灼成飞灰，虫潮的攻势为之一滞！
第二枪，才是直取紫袍道士的眉心！速度快得惊人，子弹划过空气，带起尖利的啸音！
道士吓得复眼一缩，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惊怒！他狼狈不堪地一个铁板桥，身体后仰几乎贴地，子弹擦着他的鼻尖飞过，灼热的气浪让他脸颊生疼！
“又是你！阴魂不散！”道士又惊又怒地望向枪声来源。
只见黄芳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空地边缘一棵大树的横枝上，单手持着那把锃亮的勃朗宁，俏脸含霜，眼神冰冷锐利如瞄准猎物的鹰隼。她的另一只手里，赫然捏着一枚弹壳上刻着细微符文的特殊子弹。
“你的对手，是我。”黄芳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说话的同时，手臂稳如磐石，枪口微调，再次扣动扳机！这一次，她瞄准的是地上那个由甲虫组成的核心虫阵！
“臭娘们！屡次坏我好事！”紫袍道士尖叫一声，双手猛地向地上一按！地上的虫阵骤然乌光大盛，无数甲虫紧密相连，形成一道厚厚的乌光屏障！
“砰！”
特制子弹打在乌光屏障上，爆出一团刺目的金光，屏障剧烈晃动，发出吱嘎的呻吟，表面出现细密裂纹，但终究没有立刻破碎。可这一击，显然极大地干扰了道士对虫群和僵尸的控制力，虫阵的旋转都慢了一拍！
就是现在！
苏阳与黄芳之间甚至没有眼神交流，却仿佛心有灵犀。苏阳眼中精光爆射，他没有去攻击道士本体，而是身形如电，直扑僵尸队伍！他双手食指连弹，一道道细微却精准无比的无形剑气如同疾风骤雨，射向的目标并非僵尸，而是那些趴在僵尸身上、正在疯狂啃噬辰州符的黑色飞虫，以及它们脚下试图攀爬的虫云！
“噗噗噗噗……”
一连串细微的爆裂声响起，剑气过处，飞虫如同被针扎破的气泡，纷纷毙命掉落！与此同时，苏阳口中急速念诵《千叶赶尸秘籍》上记载的安魂定煞咒，手中结出相应的法印，一股平和而稳固的“气”场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如同温暖的潮汐，轻轻拂过每一具僵尸。
僵尸们痛苦的嘶吼声顿时减轻了不少，额头上原本光芒急剧闪烁、即将崩溃的辰州符，如同被注入了新的力量，光芒逐渐稳定下来，虽然依旧暗淡，但至少暂时摆脱了被彻底侵蚀的命运。
“小子！你找死！”紫袍道士见苏阳不去管他，反而专心破除他对僵尸的控制，顿时勃然大怒。他分出心神，指挥着更多的甲虫和飞虫，如同两股黑色的旋风，一股卷向黄芳进行骚扰，一股则朝着苏阳后背心扑去！
“你的对手是我！”黄芳娇叱一声，从树上一跃而下，身法灵动如燕，在空地中辗转腾挪。
苏阳压力一轻，更是全力运转“气”功，一边持续灭杀靠近僵尸的蛊虫，一边加固辰州符的效力。他感觉到自己对“气”的运用，在这种高压之下竟然变得越发纯熟，无形剑气的凝聚和发射速度都快了几分。
场中形势瞬间变成了二对一！苏阳负责稳住后方根基——三十六具僵尸；黄芳则凭借神乎其技的枪法和灵活的身法，正面牵制骚扰紫袍道士，不让他能全力施展邪术。
紫袍道士虽然邪法高强，蛊虫诡异难缠，但同时面对苏阳，一时竟陷入了被动。他的虫群被黄芳的特殊子弹不断消耗，对僵尸的控制也被苏阳死死拖住，难以建功。
久战不下，道士心中越发焦躁。他瞥了一眼逐渐稳定的僵尸，又看了看配合默契、步步紧逼的苏阳和黄芳，复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和权衡。
“哼！好！好得很！今日算你们狠！”紫袍道士咬牙切齿，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这笔账，我记下了！鬼手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尤其是你，小子，你的眼睛，我预定了！”
说完，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身前的虫阵上。虫阵乌光暴涨，瞬间爆开成浓密的、带着刺鼻腥臭的黑烟，将他身形彻底淹没。
“小心毒烟！”黄芳急忙提醒，同时屏住呼吸后撤。
苏阳也立刻闭气，挥袖驱散靠近的烟雾。
黑烟来得快，去得也快。待烟雾散尽，地上只留下一片死去的蛊虫和淡淡的血腥味，紫袍道士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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