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骨汤的温热还氤氲在小小的出租屋里,父亲电话带来的寒意似乎被驱散了些许。但生活这袭袍子,总在不经意间,让你摸到里面硌人的虱子。
周末,一个之前联系过的、有意向投资校园物流项目的学长组了个局,地点定在江边一家新开的、格调颇高的咖啡馆。学长家底丰厚,人脉也广,是钱阳现阶段极力想维系的人脉资源之一。他犹豫了一下,在手机屏幕上敲下又删除,最终还是发出了那条信息:「晚上有个应酬,我尽量早点回来。」
沈心妍的回信很快,只有一个字:「好。」后面跟了个可爱的兔子点头表情包。
可就是这个“好”字,让钱阳心里莫名地空了一下。她从不追问,从不抱怨,懂事得让人心疼。他宁愿她偶尔撒个娇,问一句“和谁啊”、“能不能不去”,但她没有。她似乎早已在自己的世界里,划下了一条清晰的分界线,不过多介入他的“外部”事务,安静地守在他们共同的“内部”空间里。
这种界限感,有时候比争吵更让人感到无力。
咖啡馆里灯光昏黄,空气里漂浮着现磨咖啡豆的醇香和低回的爵士乐。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江边的喧嚣,环境雅致得近乎疏离。学长带来几个朋友,男男女女,衣着光鲜,谈吐间是钱阳既熟悉又陌生的领域——留学见闻、私募基金、某个小众设计师的秋季新款。他们熟练地用英文夹杂着中文交谈,偶尔爆发出心照不宣的笑声。
钱阳坐在其中,穿着他最拿得出手的衬衫,却依然感觉像误入天鹅湖的丑小鸭,手脚都有些不知该往哪里放。他努力跟上话题,适时地微笑,插话,展现自己项目的潜力和自己的“价值”。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冷静地提醒他:你不属于这里。你和他们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却坚韧无比的玻璃墙。
话题不知怎的,转到了旅行。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女孩兴致勃勃地分享着她在冰岛追极光的经历,描述着那种天地间极致静谧与绚烂带来的震撼。
“下次一起去啊,”她笑着对学长说,眼波流转,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钱阳,“我知道几个绝佳的观测点,人少,体验感超棒。”
学长笑着应和,转而看向钱阳:“钱阳,要不要一起?年轻人,是该多出去走走看看。”
冰岛。极光。钱阳的脑海里瞬间浮现的,却是沈心妍在“沈记杂货”的灯光下,仔细核算着一天几十块流水时,那微微蹙起的眉头;是她看到好看的衣服标签时,那瞬间黯淡然后迅速移开的目光;是她偶尔提起某个同学去了哪里旅游时,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却又迅速用“其实也没什么意思”来掩饰的平静。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得体的、略显歉然的笑容:“暂时怕是没这个预算和时间,小店刚起步,脱不开身。”
那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和那个谈论着极光的世界之间,裂开了一道深深的鸿沟。而这道鸿沟的另一端,连着的是沈心妍,是那个他发誓要给她更好生活,却此刻连一场像样的旅行都无法轻易承诺的女孩。
一种混合着自卑、不甘和尖锐愧疚的情绪,像细密的针,扎在他的心口。他端起面前的咖啡,杯沿碰触嘴唇,那苦涩的液体仿佛一路流进了心里。
聚会散场时,已是华灯初上。江风带着湿冷的水汽扑面而来,吹散了咖啡馆里温暖的假象。钱阳独自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霓虹灯的光芒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源于那种无时无刻不在的、试图跨越阶层的挣扎感。
推开出租屋的门,温暖的灯光和食物的香气包裹了他。沈心妍正坐在小餐桌前,就着台灯看书,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回来啦?喝了不少酒吧?我给你泡了蜂蜜水。”
她起身去厨房,背影纤细而单薄。
钱阳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他看着这个狭小却充满她气息的空间,看着她忙碌的、为他准备蜂蜜水的背影,再对比刚才那个充斥着奢侈品香气和遥远话题的世界,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割裂感汹涌而来。
他忽然意识到,他拼命想往那个光亮的世界挤,想为她摘取星辰,却可能在这个过程中,不知不觉地,在自己和她之间,也筑起了一道玻璃墙。
他害怕。害怕终有一天,她会在这道墙后,变得沉默,变得像回应他今晚那条信息时一样,只剩下一个懂事而疏离的“好”。
沈心妍端着蜂蜜水走出来,看到他愣在门口,有些疑惑:“怎么了?站在那里发呆。”
钱阳走过去,没有接那杯水,而是伸手,将她用力地、紧紧地抱在怀里。他的动作有些突兀,带着一种近乎恐慌的力度。
沈心妍被他抱得愣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个不安的孩子:“怎么了?不顺利吗?”
钱阳把脸埋在她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那股能让他心安的、干净的皂角清香,混杂着淡淡的油烟味——那是属于他们的,真实的人间烟火气。
“没有,”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就是……突然很想抱抱你。”
他闭上眼睛,在心里对自己说:钱阳,别忘了你为什么要重生。别忘了,你怀里这个女孩,才是你唯一的、真实的世界。其他的,都是背景板,都是噪音。
玻璃墙外的世界或许炫目,但只有墙内的这点温暖,才是他能牢牢抓在手里的,不容失去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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