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躲在偏殿最深处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玉柱，像一只被风雨打落巢穴的雏鸟。
指尖一遍遍摩挲着那张糖纸，仿佛它是我在无边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烛火在墙上映出我颤抖的影子，忽大忽暗，像随时会熄灭的魂灯。
“别信糖，信女帝。”
六个字，炭笔写得极细，像是怕被人发现，又像是怕我不信。
可我怎么能信？
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不该有“信”这个字。
在我五岁、被分配到女帝宫做最低等的洒扫侍女时，就有人告诉我：在这里，信任是死得最快的方式。
可……她为什么救我？
昨夜审讯殿外，我跪在寒石上，逆脉几乎要炸开。
眼前不断闪现系统冰冷的选项——每一个都通向死亡或更可怕的命运。
我动不了，说不出话，连呼吸都像在割喉咙。
就在我快要崩溃时，掌心那缕青丝突然发烫，凌昭的护魂发自行缠紧我的手腕，一股温流缓缓涌入心脉。
然后我听见了她的声音。
不是从耳朵，而是从发丝深处传来，像风拂过井底。
“姐姐……别信她。”
我猛地抬头，看见她站在远处的檐角，月白衣袂在晨风中轻扬。
她没说话，只是抬手，轻轻抚过唇边——那是我曾在井底见过的，女帝默写的唇语：
“我在。”
那一刻，我差点哭出来。
不是因为得救，而是因为……有人懂我的恐惧。
我缩在角落，终于鼓起勇气，咬破指尖，用血在糖纸背面写下三个字：“你是谁？”
字迹微颤，像我此刻的心跳。
我把它投入殿后那口古井。
传说这井通幽冥，能听见亡魂低语。
但我知道，它真正的秘密，是连接着女帝布下的“回音阵”——只有携带她赐予的护魂发者，才能收到回应。
蓝光悄然浮现。
录音响起。
是她的声音。
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不是穿越者。”女帝说，“她是‘我’的残次品。”
画面闪现——一间冰冷的实验室，银白墙壁泛着冷光。
无数培养舱整齐排列，透明液体中漂浮着与凌瑶一模一样的少女。
她们闭着眼，面容完美，却毫无生气。
镜头缓缓推进，停在一个编号为“L07”的舱体前。
标签浮现：
【情感模块失败，判定为废体】
最后一幕，是幼年沈婉被机械臂从舱中取出，扔进一道撕裂空间的裂隙。
她坠落时，眼中没有泪，只有恨。
我浑身发抖，蜷缩成一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原来如此。
她恨的从来不是我。
她恨的是那个“完美”的自己，恨的是那个被选中、被赋予一切、成为女帝的“凌瑶”。
而她，只是被丢弃的实验残骸，连名字都不配拥有。
所以她用糖——未来的糖，来自地球的糖——引诱我。
她想让我相信，我们是同乡，是一类人。
她想借我的口，点燃一场“地球人”的暴动。
可她不知道……我根本不想活。
我又怎么会想造反？
审讯殿外，天光微明。
沈婉被押上高台，铁链缠身，却昂着头。
她突然抬手，猛地撕开衣领——
一道烙印赫然显现，位于心口正中，形状扭曲，像一道陈年旧疤。
而在场所有熟悉女帝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那伤痕，与女帝腰侧那道幼年所受、从不示人的旧伤，完全一致！
她虽声带尽毁，不能言语，却以神识传音，声音如刀刮骨：
“她抛弃我，如弃垃圾！你们呢？你们这些蝼蚁，谁不是被丢弃的？”
天庭众臣哗然。
有人怒斥，有人动容，更有几个低阶侍从眼中泛起异光。
就在这时，她突然扬手——
一块巧克力糖，朝我飞来。
我本能接住。
逆脉瞬间剧震，眼前炸开系统冰冷的文字：
【U：吞下糖果，有90%几率被种下‘群体执念蛊’，10%几率唤醒‘地球共鸣’】
我死死攥住糖，指节发白，冷汗浸透后背。
不能选。我不敢选。
可就在我几乎要跪倒时——
一道身影缓步走入大殿。
白衣胜雪，眸如星渊。
女帝凌瑶来了。
她没看任何人，只抬手，轻轻一指。
那块糖在空中瞬间化为灰烬。
灰烬飘散，却在半空凝成一行汉字，墨迹如血：
“这不是家，是坟。”
全场死寂。
连风都停了。
她立于高台，神识笼罩全殿，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凡携带地球之物者，皆为我同乡。”
我猛地抬头，心脏几乎停跳。
她……公开承认了？
星辰链从我腕间飞出，在空中化作一道璀璨星图，七处光点闪烁，标记着七位“地球人”的所在。
她目光落在我身上，极轻地说：
“顾雀不是妖物。她是……第一个敢对我说‘谢谢’的人。”
我怔住。
那是在井底，我发着高烧，她默默递来一碗药，我虚弱地说了声“谢谢”。
我以为她不会记得。
可她记得。
她转身，衣袖轻拂。
沈婉心口的烙印骤然崩裂，黑血喷涌而出——那层人皮如画皮般脱落，露出她早已腐化的半边脸，血肉模糊，蛆虫蠕动。
我瘫坐在地，看着她的背影，第一次意识到——
她不是神。
她也在怕。
怕被发现她不会修仙，只会背历史课本；怕被揭穿她也是个躲在墙角、不敢见人的女孩。
夜深了。
我蜷在偏殿角落，手中紧握那张染血的糖纸。
风忽然停了。
窗外，一片落叶缓缓飘落，在触及地面的瞬间，竟悬停半空。
我抬眼。
窗纸外，一道佝偻的身影静静伫立。
不是禁卫。
是天机阁主。
他本该闭阁三日，为何深夜至此？
他缓缓蹲下身，与我平视。
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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