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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未央:汉使的匈奴十年 第111章灯行沙海

风沙在寅时末歇了。

张骞蹲在沙地上,指尖碾过一粒还带着昨夜寒气的沙砾。

风卷着最后几缕黄尘掠过他的发梢,露出额角那道淡白的旧疤——是刚被匈奴扣押时,为护怀中那卷未及焚毁的《西域风土志》,被看守用刀柄砸的。

此刻疤上落了粒沙,他没去拂,只盯着不远处驼队的影子。

骆驼们正用前蹄刨着沙,鼻孔喷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细珠,打湿了拴在驼峰上的羊皮水囊。

博望侯。阿史那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沙粒摩擦般的粗粝。

他腰间的九部通衢金符碰在佩刀上,发出清脆的响,沙暴眼过了,再不走,日头毒起来,水不够。

张骞站起身,拍了拍膝头的沙。

他摸向怀中,那里贴着三枚空心驼铃,是前日在黑山城用半块汉镜换的。

铃身雕着云雷纹,敲起来声音能传半里地——正合他的计划。先不急。他转身时,节杖上的牦牛尾穗扫过阿史那骨的手背,你去把哈桑、乌图叫到沙丘背风处,就说...有要紧物事要托付。

阿史那骨的浓眉皱了皱,却没多问。

他拍了拍腰间的金符,转身时皮靴在沙地上踩出深痕。

张骞望着他的背影,想起昨夜那枚符底的活字——娜仁在城头上望见踏云马时,该是怎样的心情?

她腰间的印玺是否也像这金符般,硌得人掌心生疼?

哈桑先到。

这孩子才十六岁,眼尾还带着未褪的婴儿肥,可走起路来脚不沾沙,是当年在匈奴老营里跟着张骞学的缩地步。

他怀里抱着个陶瓮,瓮口塞着红布:阿史那叔说要托付物事,我把前日在盐泽捡的火漆带来了,能封得严实。

乌图最后到。

他裹着件褪了色的青灰色毡袍,领口沾着半块干血渍——是昨日替驼队里难产的母驼接生时蹭的。

见张骞站在沙丘背风处,他脚步顿了顿,袖中药囊窸窣一响,像有条蛇在袖管里翻身。

三位。张骞解下外袍铺在沙地上,三枚驼铃当啷落上去,这是《漠北布防残图》《大宛道全径》《赤泉毒解方》。他指尖抚过最左边那枚铃,残图是我在匈奴右贤王帐下当牧奴时,趁他醉酒偷看兵书记的;全径是去年跟着康居商队走了七遍,拿炭块在羊皮上描的;毒解方...他喉结动了动,是伊稚...是我妻子,用她阿娘留下的药谱换的。

阿史那骨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盯着铃身上若隐若现的丝帛边角,突然单膝跪地:十年前你在龙城替我挡过一箭,今日这铃,我背到玉门关。

哈桑跟着跪下,陶瓮咚地磕在沙地上:当年在老营,您用半块饼换我给您偷胡笳谱,今日这铃,我护到葱岭。

乌图没动。

他盯着最右边那枚铃,袖中药囊又窸窣一响。

张骞注意到他左手小指缺了半截,断面结着老茧——那是匈奴人惩罚偷药者的刑罚。乌图先生。张骞弯腰,指尖点了点中间那枚铃,大宛道全径里记着贵部白狼余党藏在贰师城的三十车药材,我没写具体位置。

乌图的瞳孔骤缩。

他突然也跪了下去,动作重得带起一片沙雾:白狼部早散了。他哑着嗓子说,这铃...我送到康居。

张骞伸手,将三枚铃分别塞进三人怀中。

铃身贴着他们的心口,像三颗滚烫的小太阳。此铃若响,声动万里;此道若通,利泽百代。他望着天际渐白的云,我以汉家郎官之誓,以匈奴玄儿他阿父之誓——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待商道成时,我必带伊稚的银线,来这沙丘上,给你们每人系个平安结。

阿史那骨猛地站起身,转身时用袖子抹了把脸:日头要出来了,我去查驼队水囊。他的脚步声很重,踩得沙粒沙沙响。

哈桑捧着铃,盯着自己磨破的鞋尖:我...我去给骆驼上绊绳。他小跑着离开,陶瓮在怀里颠得咚咚响。

只剩乌图还跪着。

他摸出腰间的药囊,取出一包赤泉水草干末,塞给正要走的张骞:若走冬窝子。他别过脸,沙暴后冰谷里的泉水有毒,拿这草煮水,能活命。

张骞捏着药包,草叶的清香混着药囊里残留的艾草味,钻进鼻腔。

他想起伊稚的药箱,想起她总说毒药和解药,原是同根生。谢了。他说,白狼部的药材,我在全径里标了向阳坡第三棵胡杨。

乌图猛地抬头,眼里有什么东西闪了闪。

他迅速站起身,裹紧毡袍往驼队方向走,药囊在腰间晃得叮当响,像首没调的曲子。

破晓时分,第一座烽燧的影子斜斜铺在沙地上。

张骞将节杖插入沙中,牦牛尾穗在晨风中扬起,像面褪色的旗。

他闭上眼,心印系统的光雾在脑海里铺开——那是十年间每日签到积累的碎片,此刻终于连成完整的卷帙:楼兰的地下暗河在月光下泛着银,龟兹的铁矿脉从北山一直延伸到盐水沟,疏勒的城门朝东南开,正对着每年最猛的那股西北风

博望侯!哈桑的声音从驼队方向传来,克尔森率十骑追来了!

张骞睁眼。

十骑黑马正从东边的沙梁后转出,马蹄溅起的沙粒在晨光里像金粉。

阿史那骨已经抄起了马刀,刀鞘上的铜饰闪着冷光:是右贤王的骑队,我带三个人拦——

不必。张骞按住他的手腕。

他望着为首那骑,那人的皮甲上钉着七颗铜钉——是克尔森,去年在黑山城替他治过箭伤的沙民。

克尔森在离他们十步远的地方勒住马。

他跳下马背,皮靴踩进沙里,溅起的沙粒打在张骞的裤腿上。我追了一夜。他说,声音像砂纸擦过石头,他们说要截这商队,说里面藏着汉使的魂。

阿史那骨的刀铮地出鞘半寸。

克尔森却没看他,只盯着张骞腰间的节杖。我埋个铃。他解下腰间的铜铃,那铃身刻着狼头纹,是沙民的断后铃,若追兵到了,铃响三声,你们往西南跑。

他蹲下身,用马靴后跟在沙地上刨了个坑。

铜铃落进去时,发出嗡的一声,像有人在耳边叹气。

克尔森抓了把沙盖上,又踩实:这铃替你断后。他翻身上马,马臀上的火印在晨光里泛着暗红——是伊稚的族徽,和踏云马臀上的一模一样。

慢着。张骞摸出节杖,在埋铃的地方画了个圈。

心印系统自动弹出铃冢二字,在他视网膜上投下淡金色的光。后世商旅过此地,会知道这里埋的不是警讯,是...他望着克尔森的背影,是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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