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掩体内，空气凝固了。
西尔维用一种决绝到近乎自毁的方式，为这场“洛基茶话会”画上了一个突兀的休止符。她消失的地方，空间还在微微震荡，仿佛不适应这种粗暴的撕裂。
洛基站在原地，那句“你疯了吗”还卡在喉咙里，变成了无声的余音。
他见过各种各样的自己，狂妄的，衰老的，年幼的，甚至……爬行的。但她们，他们，都选择了在规则的夹缝里生存。
而西尔维，选择的是冲撞规则本身。哪怕代价是粉身碎骨。
“一个真正的疯子。”自夸者洛基打破了沉默，他掂了掂手里的山寨雷神锤，语气里却听不出是赞赏还是畏惧，“主动去喂那头怪物？我宁愿在这里发霉。”
“她不是去送死。”少年洛基的声音冷得像一块冰，“她是去开门。”
他抱着鳄鱼洛基，走到掩体的潜望镜前，小心地朝外窥探。紫色的风暴巨兽艾里奥斯依旧在天边盘踞，每一次呼吸都让大地颤抖。
“艾里奥斯是看门狗，”少年洛基头也不回地分析着，“那条狗的背后，藏着它的主人。西尔维想做的，是用自己当诱饵，在狗张嘴的瞬间，给它的主人来上一刀。”
“一个……很洛基的计划。”老洛基睁开了那双浑浊的眼睛，他看得比谁都透彻，“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但足够光荣，足够悲壮，足够写进那些该死的英雄史诗里，作为一段可歌可泣的插曲。”
他们的话，像一把把小刀，戳在洛基的心上。
他刚刚才燃起的，那份联合所有洛基改写命运的豪情，此刻显得如此苍白。
他还在想着“我们”，而西尔维已经用行动诠释了“我”。
“不。”
洛基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艾里奥斯传来的低沉咆哮。
“她不是一个人。”
他转身，面对着形态各异的“自己们”。
“你们想一辈子躲在这个地洞里吗？听着外面的风暴声，计算自己还能苟延残喘多少个循环？你们甘心吗？”
“不然呢？”自夸者洛基嗤笑一声，“小子，别太天真了。我们是洛基，是幸存者，不是牺牲者。我们的天赋是逃跑和背叛，不是冲锋和送死。”
“那不是天赋！”洛基向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那是诅咒！是TVA写在我们命运剧本里的设定！他们需要一个垫脚石，一个反派，一个让英雄们战胜后更显伟大的小丑！我们的一生，就是为了衬托别人的光荣而存在！”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
“我看到了我的结局。为了保护索尔，死在灭霸手上。听起来是不是很伟大？一个浪子回头的故事。可那是我自己选的吗？不！那是他们安排好的！就像他们安排你杀死索尔，安排你老死在孤独的星球上！”
他的视线，扫过少年洛基和老洛基。
少年洛基的眼神动了一下，抱着鳄鱼的手臂紧了紧。
老洛基则缓缓低下了头，枯瘦的手指攥紧了法杖。
“现在，有一个洛基，她不想再演了。她要去后台，把那个写剧本的混蛋揪出来。”洛基的呼吸有些急促，胸膛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成功，但我知道，如果让她一个人去，她一定会死。”
“而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洛基，为了别人的故事而死了。”
掩体内再次陷入沉默。
这一次，沉默的性质变了。不再是事不关己的冷漠，而是一种被触动了心弦的，压抑的涌动。
“你想怎么做？”
开口的，是少年洛基。
“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大的动静，大到能让那头怪物暂时忽略掉一只钻进它嘴里的‘苍蝇’。”洛基的思路飞速运转，属于诡计之神的头脑终于开始发挥作用，“我们需要一个……奇迹。”
“奇迹？”自夸者洛基撇了撇嘴，“这里只有废品和失败者。”
“不。”
老洛基站了起来，他佝偻的背，在这一刻，似乎挺直了一些。
他看着洛基，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正在重新被点燃。
“我们有。”
……
虚无之地的荒原上，艾里奥斯正在享用它的“下午茶”。一艘来自某个高科技文明的巡洋舰被裁剪至此，还没来得及坠毁，就被紫色的风暴卷入，舰体装甲在无声中被分解成最基础的粒子。
就在这时，远方的地平线上，亮起了一点金色的光。
那光芒迅速扩大，冲破了紫罗兰色的云层，如同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了永恒的黄昏。
一座宏伟的城市，在光芒中拔地而起。
金色的穹顶，白玉的廊柱，直入云霄的仙宫主殿，以及那道横跨天际，由无数彩色水晶构成的……彩虹桥！
阿斯加德！
一座完整的，金碧辉煌，全盛时期的阿斯加德，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时间的垃圾场里。
这荒诞而又壮丽的景象，让吞噬万物的艾里奥斯，都出现了片刻的迟滞。
它那由风暴构成的“头颅”，缓缓转向了那座不该存在的城市。
“天哪……”
躲在一处废墟后的洛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他……他怎么办到的？”
“他比我们任何一个都强。”少年洛基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敬畏，“他选择的不是战斗，而是魔法。他将自己的技艺磨练了数千年，久到足以……创造一个真实的世界。”
只见远方的山丘上，老洛基独自一人站立着。
他双手高举，磅礴的绿色魔力从他体内涌出，化作无数金色的符文，构建起了那座宏伟的神域幻象。
他不再是那个苟延残喘的老人，而是真正的诡计之神，谎言之王！他用一个最华丽的谎言，骗过了时间的终结者！
“吼——！”
艾里奥斯被激怒了。
这个突然出现的，充满着磅礴生命气息的东西，对它而言是前所未有的挑衅。
它放弃了嘴边的巡洋舰，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紫色的海啸，朝着阿斯加德的幻影猛扑过去。
“就是现在！”少年洛基低喝一声。
洛基回过神来，立刻朝着另一个方向冲去。
他必须找到西尔维。
艾里奥斯巨大的身躯移动时，带起了毁灭性的风压。洛基顶着风，在废墟中艰难地穿行。
很快，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西尔维正躲在一块巨大的战舰残骸后面，她显然也被老洛基的壮举惊呆了。
“你！”西尔维看到他，立刻警惕起来。
“别废话了！”洛基喘着气，“我知道你的计划！你想附魔那头怪物，找到幕后黑手！一个人做不到，但我们两个可以！”
西尔维的眼神变幻不定。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洛基从不与人合作。”
“因为我们别无选择！”洛基指着远处那座正在被紫色风暴疯狂冲击的金色城市，“他正在用生命为我们争取时间！我们不能浪费！”
山丘上，老洛基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嘴角已经溢出了金色的神血。维持如此庞大的幻象，正在榨干他的每一分生命力。
但他却在笑。
笑得无比畅快，无比释然。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光荣使命。不是为了衬托谁，也不是为了某个王位。
只是为了，让另一个自己，有机会选择一条不同的路。
“快走！”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了一声响彻天地的呐喊。
阿斯加德的幻影，在他的呐喊声中，变得更加凝实，更加辉煌！
西尔维不再犹豫。
“跟上！”
她率先冲出掩体，朝着艾里奥斯的侧翼冲去。洛基紧随其后。
怪物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座金色的城市吸引，根本没有注意到脚下两只渺小的“蝼蚁”。
“准备好了吗？”西尔维的速度极快，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
“我天生如此！”洛基回应。
两人同时伸出手，绿色的魔法光芒在他们掌心亮起。
“就是这里！”
他们看准了艾里奥斯风暴之躯的一处薄弱点，纵身一跃，将手按了上去。
轰——！
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精神洪流，瞬间冲垮了他们的意识。
那是无数被吞噬的时间碎片的哀嚎，是亿万个走向终结的文明的绝望。那是纯粹的，熵增的，导向虚无的宇宙本质。
洛基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撕碎了。
就在他即将失守的瞬间，另一股意志，坚定地与他连接在了一起。
是西尔维。
她的意志，像一把淬炼了千百年的复仇之刃，锋利而坚韧。
两股同源而又截然不同的精神力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堤坝，顽强地抵抗着虚无的冲刷。
“撑住！”西尔维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我没问题！”
他们不再是两个人，而是一个整体。他们将自己的意志，化作一枚楔子，狠狠地钉进了艾里奥斯那混沌的意识核心。
与此同时，远方。
金色的阿斯加德，在紫色风暴的冲击下，终于开始崩溃。
老洛基的身体已经变得半透明，他笑着，看着自己的双手化作光点。
他终于，回家了。
随着幻象的彻底破灭，艾里奥斯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它转过头，想要寻找那两只打扰它进食的苍蝇。
但，已经晚了。
绿色的魔法光芒，从它的核心爆发出来，瞬间传遍了它庞大的身躯。
紫色的风暴，停滞了。
那吞噬一切的饥饿意志，被两股渺小却坚定的力量，强行“驯服”。
艾里奥斯巨大的身体，开始像被拨开的迷雾一样，缓缓向两侧散去。
在风暴的尽头，时间的终点，一片不属于任何维度的虚空中。
一座孤零零的，由不知名黑色岩石构成的古老城堡，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城堡的周围，是一圈璀璨到无法直视的，由无数时间线交织而成的闭环光带。
那里，就是一切的起点，也是一切的终点。
洛基和西尔维脱力地跪倒在地，大口地喘息着。他们抬头，望着那座散发着不祥与永恒气息的城堡，久久无言。
所有的谜题，所有的痛苦，所有的阴谋。
答案，就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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