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声音消失了。
壁虎那句恶毒的最终审判,“是你杀了他们”,像一枚无声的钉子,钉穿了金木研最后的意识。
眼前飞溅的红与白,鼻腔里浓郁的铁锈味,耳边骨头碎裂的脆响,皮肤上黏腻的触感……所有构成地狱的元素,都在这一刻,被一层厚厚的、纯白色的寂静所覆盖。
痛楚退潮了。
恐惧也麻木了。
他感觉自己正在下沉,穿过冰冷的海水,坠入一个没有光,也没有声音的深渊。
直到,一抹不应存在的色彩,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那是一片花海。
妖异的红色彼岸花,无声无息地盛开在纯白的空间里,每一片花瓣都像是用鲜血染成。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赤着脚,优雅地行走在花丛中。紫色的长发垂落腰际,脸上挂着一抹永恒的、玩味的笑意。
神代利世。
“他说的没错哦,小金木。”
利世停下脚步,转过身,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这片死寂的精神世界里响起。
“就是你,杀了他们。”
金木蜷缩在纯白的大地上,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抽搐。他没有看利世,只是失神地盯着自己那双空空的手。
“不是我……”
他的辩解,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不是我……”
“哦?”利世歪了歪头,饶有兴致地走近,“不是你是谁?是壁虎吗?可他把选择权交给你了呀。”
她蹲下身,伸出纤长的手指,戳了戳金木的额头。
“在你的‘善良’和‘犹豫’面前,那两个人的生命,就像熟透的果子一样,被你亲手,‘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你甚至,连为他们争取多活一秒的勇气都没有。”
“你只是在哭,在求饶,在表演你那廉价的无助。”
利世的话语,比壁虎的钳子更加锋利,精准地剖开他伪装的伤口,将里面腐烂的血肉翻搅出来。
“我……”金木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因为他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你和你妈妈,真是一模一样。”
利世站起身,用一种俯瞰的姿态,轻蔑地审视着他。
“都是一样的……愚蠢。”
妈妈……
这个词,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金木内心最深处的、被尘封已久的房间。
那个房间里,没有温柔的笑容,没有温暖的拥抱,只有无尽的、被抛弃的寂寞。
“住口!”
金木猛地抬头,那双灰黑色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混杂着痛苦与愤怒的火焰。
“不准你……这么说妈妈!”
“我为什么不能说?”利世笑得更开心了,“她不蠢吗?为了一个只会压榨她的姐姐,把自己活活累死,丢下年幼的你一个人。这难道不蠢吗?”
“她只是……太善良了……”
“善良?”利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别逗我笑了,金木。那不是善良,那是懦弱!她不敢拒绝,不敢与人交恶,不敢承担任何破坏关系的责任!所以她选择伤害自己,选择……抛弃你。”
抛弃……你。
三个字,像三道天雷,劈碎了金木所有的坚持。
他再也支撑不住,崩溃了。
他不再是那个温和的大学生,也不是那个挣扎的半喰种,他变回了那个在母亲葬礼上,茫然地看着所有人,却流不出一滴眼泪的小男孩。
“为什么……”
他抱着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泪水决堤而下。
“为什么不选择我啊!”
“工作那么辛苦,身体明明已经撑不住了,为什么还要把钱给姑姑?为什么不能对我多一点关心?”
“我不想一个人吃饭!我不想一个人看家!我不想每天都等着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背影!”
“妈妈……我只是想被你选择而已啊……”
“为什么……连你也要抛弃我……”
积压了十年的委屈与痛苦,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他恨的不是母亲的善良,而是那份善良背后,对自己彻底的漠视。
他不是世界的中心,他甚至不是母亲世界的中心。
他只是一个可以被牺牲,可以被放弃的选项。
看着彻底崩溃的金木,利世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蛊惑。
“是啊,真可怜。”
她缓缓走上前,像安抚宠物一样,轻轻抚摸着金木的头发。
“被抛弃的感觉,很难受吧?”
“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死去,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很痛苦吧?”
“那么,告诉我,金木。”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致命的诱惑。
“你想……拥有力量吗?”
金木的哭声一滞。
“你想拥有,能够选择一切,能够守护一切的力量吗?”
利世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钻进他的脑海。
“那就选择吧。”
“是继续当那个‘宁愿被伤害’的废物,眼睁睁看着董香、雏实、店长……所有你在乎的人,都像今天这两个人一样,被碾死在你面前。”
“还是……”
利世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
“选择去伤害别人,选择去践踏规则,选择去夺取生命!”
“选择成为……掠夺者!”
金木的身体僵住了。
他的脑海中,闪过董香那张总是逞强却又无比脆弱的脸,闪过雏实天真无邪的笑容,闪过店长温和的目光。
如果……
如果他们也遇到壁虎这样的人……
如果自己,还是像现在这样无能……
那么结果,不会有任何不同。
不。
我不要。
我不要再看到任何人死在我面前!
我不要再品尝这种无能为力的绝望!
“想要保护,就必须舍弃。”
利世的声音在他的灵魂深处回响。
“舍弃你那可笑的温柔,舍弃你那天真的理想,舍弃你那软弱的过去。”
“舍弃……那个黑头发的你。”
话音落下,一面巨大的镜子,突兀地出现在金木面前。
镜子里,映照出一个黑发少年。他蜷缩着,哭泣着,脸上写满了痛苦与无助。
那就是他。
那个一直以来,他所扮演的,他所坚信的自己。
一个……废物。
金木缓缓站起身,泪水已经流干,那双眼睛里,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灰。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妈妈,对不起。
你的教诲,我做不到了。
因为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温柔的。
对恶魔的仁慈,换不来救赎,只能换来更多人的死亡。
所以……
我选择……
他抬起手,握紧了拳头。
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向了镜面!
“砰——!”
镜子,应声而碎。
无数的碎片向四周飞溅,镜中那个黑发的少年,连同他脸上那绝望的表情,一同化为了齑粉。
也就在镜面破碎的那一瞬间。
金木研的黑色短发,从发根开始,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迅速褪去了所有的颜色。
黑色褪尽,化为一片刺眼的、毫无生机的苍白。
纯白的空间里,白发的少年静静地站着。
利世看着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才对嘛。欢迎回来,金木……”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那个刚刚完成蜕变的少年,猛地转过头。那双眼睛,一只依旧是人类的灰黑,另一只,却已是赫眼全开,猩红的瞳孔里,翻涌着的是足以吞噬一切的疯狂与饥渴。
他看向利世的眼神,不再是恐惧或迷茫。
那是一种看待食物的眼神。
“你也是我的一部分,对吧?”
白发的金木,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开口。
“那么……”
“把你的全部,都给我吧!”
他动了。
整个人化作一道白色的残影,扑向了利世的幻影。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他张开嘴,狠狠地咬在了利世的肩膀上,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撕扯下了一大块血肉,然后贪婪地吞咽了下去。
这是背叛,是反噬,是宣告。
他不再是任由她摆布的容器。
从今天起,他要成为……支配者!
血肉入腹,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在他体内轰然炸开。
他能感觉到,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都在咆哮。
我是……
我是……
喰种!
……
外界,刑讯室。
时间,仿佛只过去了一秒。
被捆在椅子上的少年,身体停止了颤抖。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死了一样。
壁虎甩了甩脚上的污秽,有些意兴阑珊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这个玩具,好像彻底玩坏了。
“切,真没劲。”
他撇了撇嘴,从工具盘里重新拿起了那把巨大的钳子,准备给这个已经失去意识的小子最后一击,完成青铜树交代的任务。
然而,就在他走向金木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
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脊背发凉的气息,从那个本该精神崩溃的少年身上,弥漫开来。
壁虎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然后,他看见了。
看见了那低垂的头颅下,一缕缕黑色的发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雪一样的白色。
那不是染发,那是一种生命形态的、根本性的改变!
壁to虎脸上的表情,从玩味,到错愕,再到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
他手里的钳子,不知不觉地垂了下去。
“喂,小子……”
他试探性地开口。
那个一直低着的头,慢慢地,抬了起来。
一头白发,如寒冬之雪。
一张脸上,沾满了干涸的血迹,却再也看不到丝毫的软弱与哀求。
那只属于人类的眼睛里,是看穿生死的平静。
而另一只赫眼里,燃烧的,是地狱最深处的业火。
壁虎与那双眼睛对视的瞬间,竟然感到了一阵心悸。
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一个,即将被撕碎的猎物的倒影。
“哈……”
壁虎忽然笑了,那是一种夹杂着兴奋与残忍的笑。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看来,你不是坏掉了,而是……进化了啊!”
他随手将那把钳子扔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也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活动着自己那粗壮的、足以捏碎钢铁的指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爆响。
“愉快的游戏时间,到此结束了。”
“本来还想多玩一会儿,但任务就是任务。”
壁虎的身体微微下沉,摆出了攻击的架势,那庞大的身躯里,散发出S级喰种的恐怖压迫感。
“永别了,眼罩喰种。”
“我会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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