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万籁俱寂。
鬼舞辻无惨那颗飞在半空的头颅,脸上那份亘古未有的茫然,正随着赫刀的高温飞速崩解。
继国缘一没有追击,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那罪恶的源头化为灰烬。他提着刀,走向那具被斩碎的躯体,准备将每一块血肉都彻底焚烧干净。
他俯下身,向那颗即将消散的头颅,问出了一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你将生命,视为何物?”
没有回答。
那张俊美的脸上,只剩下极致的痛苦与怨毒。
也就在这时,缘一的眼角余光,瞥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另一个身影。
一个女鬼。
是与无惨同行的随从。
她跪倒在地,身体因恐惧而剧烈地颤抖,但那双望着无惨残骸的眼睛里,却并非只有恐惧。
那里面,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破土而出的光亮。
是希望。
是长夜终结,旭日将升的希望。
缘一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然而,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
“轰——!!!”
没有火焰,没有冲击。
那被斩成数块的、散落在地的无惨的残躯,毫无征兆地猛然炸开!
那不是爆炸,而是一种……分裂。
一瞬间,上千块指甲盖大小的碎肉,裹挟着浓烈的血腥味,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这是超越了剑士反应极限的逃生方式。
缘一的反应快到了极致,手中的赫刀在瞬间舞成了一片红色的光幕,将大部分碎肉都斩落在地,焚烧殆尽。
可终究,还是有那么十几块,突破了刀网的封锁,遁入了黑暗的密林之中。
缘一没有去追。
他知道,追不上了。
他失败了。
他站在原地,握着刀,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孤单。
身后,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呜咽。
那个女鬼,眼中的光熄灭了。她趴在地上,身体因为剧烈的抽泣而起伏,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为什么……为什么……”
她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破碎的悲鸣。
缘一转过身,走到她的面前。他没有拔刀。
“他不会死。”女鬼抬起头,泪水划过她苍白的脸颊,“那个男人,拥有五个大脑和七颗心脏。只要有一小块血肉逃走,他就能无限再生……永远,永远都杀不死……”
她向缘一讲述了那个男人的恐怖,讲述了那种名为“诅咒”的、束缚着所有鬼的绝对支配。
“我叫珠世。”她看着缘一,那双美丽的眼眸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决绝的火苗,“请让我……助您一臂之力。我是一名医师,我或许……能够研究出将鬼变回人类的药,或者,至少是能够削弱那个男人的药!”
她对着缘一,深深地低下了头。
缘一沉默了很久。
最终,他收起了刀。
“好。”
……
记忆的画面,从那片染血的竹林,切换到了鬼杀队总部的庭院。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继国缘一,这个被誉为百年一遇的天才,鬼杀队的希望,此刻正跪在庭院中央。
在他的面前,是刚刚从那一战中幸存下来的同伴们,是那些他曾亲手指导过的、第一代的柱。
他们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尊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畏惧,有不解,有愤怒,甚至……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嫉妒。
“继国缘一。”
开口的,是当时的炎柱。
“你可知罪?”
缘一没有抬头,只是平静地跪着。
“第一罪,未能彻底斩杀鬼舞辻无惨,致使祸根遗留,此为失职!”
“第二罪,明知对方为鬼,却心生怜悯将其放走,此为背叛!”
庭院里的空气,随着炎柱的第二条指控,变得更加冰冷。
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那个名为珠世的女鬼。
“第三罪……”炎柱的声音顿了顿,他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男人,语气变得更加严厉,“你的亲生兄长,继国岩胜,在你追杀无惨之后,叛逃鬼杀队,主动投入无惨麾下,成为了上弦之鬼!你身为其弟,却毫无察察,此为……同罪!”
“轰!”
这最后一句话,像一道惊雷,在炭治郎的意识里炸响。
黑死牟……
那个上弦之壹,竟然是缘一先生的……亲哥哥?
何等讽刺,何等悲哀!
人类最强的剑士,与恶鬼中最强的剑士,竟然是血脉相连的双生子。
“按队规,当处以极刑!”
“我等要求,继国缘一,切腹谢罪!”
冰冷的声音,在庭院中回荡。
那些曾经受过他恩惠的剑士们,此刻却成了最急于将他推向死亡的审判者。
炭治郎的心,揪成了一团。他能感受到,附身的先祖炭吉,此刻正紧紧地握着拳头,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不公!
这太不公平了!
这个男人,为了斩鬼,失去了一切。他将自己的剑技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所有人,才有了如今的鬼杀队。
可到头来,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缘一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只有一片化不开的疲惫。
他抽出了腰间的短刀,横在自己腹前。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从主座上传来。
“够了。”
是当时产屋敷家的主公。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了缘一的面前,将他手中的短刀轻轻拿开。
“缘一的功绩,无人能及。若不是他,我等甚至连站在无惨面前的资格都没有。”主公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至于他的兄长……那是岩胜自己的选择,与缘一无关。”
“但是,队规不可废。”主公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一丝惋isgofsorrow.“从今日起,继国缘一,逐出鬼杀队。永世不得再与鬼杀队有任何瓜葛。”
他保住了缘一的命。
却也剥夺了,他此生唯一的“意义”。
缘一站起身,对着主公,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转过身,没有再看那些曾经的同伴一眼,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个他曾倾注了所有心血的地方。
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萧索得像一棵即将枯死的古树。
……
茅草屋内的烛火,轻轻地摇曳着。
缘一的故事,讲完了。
炭治郎的意识,从那段沉重的记忆中挣脱出来,胸口却堵得发慌。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名为灶门炭吉的先祖,心中那股满溢而出的、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怜悯与心痛。
“都是我的错。”
缘一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无尽的自责。
“我没能杀死无惨,我的呼吸法没能完美地传承下去,甚至连我的兄长,都变成了鬼……”
“因为我,这个世界上,只留下了不完美的东西。”
“因为我的失败,在未来的数百年里,还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像诗一样死去……”
他的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那副肩膀,曾经扛起了整个时代的希望,此刻却被名为“悔恨”的重担,压得再也无法挺直。
炭治郎听着,鼻子一酸。
他想起了富冈先生,想起了炼狱先生,想起了所有死去的柱和同伴。
原来,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眼前这个男人的一个“失败”。
可他……真的失败了吗?
不。
他只是,太强大了,强大到让所有人都忘记了,他也只是一个会痛苦,会悲伤,会失去挚爱的,普通人。
炭吉,炭治郎的先祖,没有说话。
他只是默默地站起身,走到了里屋,然后,抱着一个正在熟睡的婴孩,走了出来。
那是他的女儿。
他走到了缘一的面前,将那个柔软的、小小的生命,轻轻地放进了缘一的怀里。
缘一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却又怕伤到这个脆弱的小家伙,动作停在了半空中。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拥抱过如此温暖的生命了。
怀里的女婴似乎被惊醒了,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眨巴了两下,看到了眼前这张陌生的、写满了悲伤的脸。
她没有哭。
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一把抓住了缘一胸前,那对象征着太阳的,古老的花札耳饰。
清脆的笑声,像一道暖流,瞬间融化了缘一心中那座冰封了数十年的雪山。
他呆呆地看着怀里那个天真无邪的笑脸,看着她抓着自己耳饰的小手。
一滴滚烫的液体,从他的眼角滑落,滴在了婴儿的脸上。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这个男人,这个在妻子与孩子惨死的尸体旁,枯坐十天都未曾流过一滴泪的男人。
这个在被整个世界背叛,被逐出鬼杀队时,都未曾有过一丝软弱的男人。
此刻,抱着一个素不相识的婴孩,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炭吉去,默默地看着。
他的妻子寿子,也从里屋走了出来,她没有说话,只是走到缘一的身后,将手轻轻地搭在了他颤抖的肩膀上。
无声的安慰,却拥有着最强大的力量。
炭治郎“看”着这一切,眼眶也湿润了。
他终于明白了。
先祖将日之呼吸和这对耳饰传承下来,不仅仅是为了传承一份力量。
更重要的,是为了传承一份“愿望”。
一个希望眼前这个温柔而强大的男人,能够得到幸福的愿望。
一个希望他所珍视的一切,不再被夺走的愿望。
一个……要将鬼舞辻无惨,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除的,跨越了数百年的约定!
“缘一先生……”
炭治郎在意识的深处,用尽全力地呐喊着。
“请您,安息吧。”
“剩下的,就交给我。”
“您的遗憾,您的愿望,您未能斩断的因缘……”
“这一次,由我灶门炭治郎,来为您做个了断!”
……
蝶屋。
光幕的画面,定格在缘一抱着婴孩,泪流满面的那一幕。
那份跨越时空的悲伤与温柔,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太过分了我说!”
漩涡鸣人一拳砸在榻榻米上,气得满脸通红。
“那些家伙都是笨蛋吗!那么厉害的人,就因为一次失败,就要把他赶走?还要他切腹?这算什么英雄啊!”
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鸣人。”
自来也的声音,带着几分感慨。
“有时候,所谓英雄,就是这么回事。”
他盘腿坐着,看着光幕上那个孤独的背影。
“他太强大了,强大到成了异类。他的光芒太耀眼,耀眼到让周围所有人都活在他的影子里。当这束光出现了一丝瑕疵,那些早已心怀嫉妒与恐惧的影子,就会立刻跳出来,想要将他彻底吞噬。”
自来也的话,让鸣人愣住了。
“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这句话没错。”自来也继续说道,“但人们往往会忘记后半句——责任越大,所要背负的苛责与误解,也就越沉重。”
他伸出手,揉了揉鸣人那头金色的头发,眼神变得复杂而悠远。
他仿佛透过光幕里继国缘一的命运,看到了自己这个弟子的未来。同样是身怀无人能及的力量,同样是内心纯粹如火。
这个傻小子,将来,又会背负上何等沉重的命运呢?
自来也的心中,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骄傲与悲痛的情绪。
而就在这时,那片温暖的,属于过去的记忆光幕,开始剧烈地闪烁起来。
炭治郎的意识,正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从那段久远的时空中,强行拉扯出来!
他要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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