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屋内的空气,比战场上的废墟还要沉重。炭治郎那番冷静到残忍的自我剖析,像一把无形的锤子,敲碎了善逸和伊之助心中刚刚燃起的些许希望。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对。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扎在人心最软的地方。
炭治郎的脸上没有多余的波动,他依旧跪坐在那里,维持着那个前倾的姿势,仿佛一尊正在风化的石像。
可是,他撑在膝盖上的双手,却在不受控制地收紧。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凸起,泛着死人般的青白色。手背上,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一根根暴起,从手腕一直蔓延到小臂。
那双手,在抖。
细微地,却又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我妻善逸注意到了。
他那双总是被泪水浸泡的眼睛,此刻却看得分外清晰。
嘴平伊之助也注意到了。
他那野兽般的直觉,能轻易地捕捉到同伴身体最细微的变化。权八郎这家伙,明明嘴上说着放弃的话,身体却在发出不甘的咆哮。
炭治郎没有再说话。
但他的内心,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没用了?
废物?
是的,从战术上来说,是这样。
可是……
甘心吗?
怎么可能甘心!
仇还没报!
妹妹还没有变回人类!
鬼舞辻无惨那个将无数人的幸福践踏在脚下的混蛋,还好好地活着!
凭什么!
凭什么我的生命就要在这里终结!
凭什么我就要变成一个需要同伴用生命去保护的累赘!
那股从心底最深处涌出的,名为“不甘”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烧成灰烬。他死死咬着牙,牙龈被咬破,铁锈般的腥甜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他却浑然不觉。
他想起了那一天,大雪覆盖了整个山野,也覆盖了他曾经拥有的一切。家人的鲜血,将纯白的雪地染成了刺目的红。
他想起了祢豆子,那个曾经温柔善良的妹妹,变成了鬼,却依旧用残存的理智保护着他。
他想起了无数个挥刀的日夜,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斩击,都是为了变得更强,为了能有朝一日,亲手斩断这延续了千年的悲伤连锁。
这一切,难道就要在那个废墟之上,画上一个如此窝囊的句号吗?
不!
我不要!
“你这个……”
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笨蛋啊!”
我妻善逸猛地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炭治郎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
他的脸上,眼泪和鼻涕糊成了一片,样子狼狈到了极点。
“什么叫没有意义!什么叫废物!你这个笨蛋炭治郎!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善逸的声音尖锐,破了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哭腔。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啊!那可是鬼舞辻无惨啊!是那个传说中的鬼王啊!你居然能和他战斗!你居然在他手下撑了那么久!你还为了保护大家,中了那么可怕的毒!”
“换做是我!换做是我早就死了!不!我连冲上去的勇气都没有!我只会躲在角落里哭!只会尖叫着逃跑!我连靠近那个怪物百米之内都做不到!我会被活活吓死的!你明不明白啊!”
善-逸的语速极快,像是要把积攒在心里的所有话都一口气吼出来。
“你一个人,拖到了岩柱大人和风柱大人赶来!你用你的命,为所有人争取了时间!这怎么会没有意义!”
“富冈先生救你,悲鸣屿先生保护你,不是因为什么战术!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的希望!就是因为你是灶门炭治郎啊!就是因为你是他们的同伴啊!保护同伴需要那么多理由吗!”
“你这个家伙……总是这样……总是把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扛……总是觉得是自己不够好……你这个……温柔得无可救药的……大笨蛋啊!”
说到最后,善逸再也说不下去,他松开炭治郎的肩膀,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哇啊啊啊啊——!”
那哭声里,有恐惧,有委屈,有对同伴的心疼,更有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恨。
伊之助站在一旁,看着哭得一塌糊涂的善逸,又看了看身体抖得更厉害的炭治郎,他张了张嘴,那句“吵死了”却怎么也骂不出口。他只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脚踹在柱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善逸的哭喊,像一把钥匙,打开了炭治郎心中那道用理智筑成的堤坝。
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滑落。
一滴,两滴……
很快,便连成了线。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向前一倒,双手撑住了地面。泪水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溅开一朵朵小小的、透明的水花。
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我不是累赘吗?
原来,我所做的一切,是有意义的吗?
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名为“坚强”的弦,在这一刻,彻底断了。
压抑了太久的痛苦、恐惧、不甘与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吞没。
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无声地流着泪,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
光幕之外的评论区,因为蝶屋内的这一幕,再次沸腾。
【海贼王(乌索普):呜哇啊啊!善逸说得太好了!就是这样啊!救同伴哪里需要什么理由!路飞他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火影忍者(漩涡鸣人):……嗯。我能理解。那种看着同伴为了保护自己而受伤的感觉……真的……比死还难受。但是,也正因为有这样的羁绊,我们才能不断变强啊我说!】
【咒术回战(虎杖悠仁):虽然不太懂什么战术……但是,为了救朋友,就算自己会死,我也会冲上去的。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CodeGeass(鲁路修·兰佩路基):……羁绊吗?哼,一群被情感左右的蠢货。但是……(后面的话,他没有发出来)】
……
光幕的画面,在此刻,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沉重的情感。
它没有再继续播放那惨烈的战斗,而是缓缓暗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行沉静的、带着血与火气息的文字,浮现在所有观者的面前。
那像是一段旁白,又像是一篇悼词。
【鬼杀队,一支不被承认的队伍。】
【他们行走于暗夜,与黎明为伴,用凡人之躯,比肩神明,斩杀恶鬼。】
【每一个加入鬼杀队的队员,从握住日轮刀的那一刻起,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死亡,对他们而言,从来不是最可怕的结局。】
【真正可怕的,是遗忘。是自己所珍视的一切,被恶鬼吞噬殆尽,而世人却一无所知,依旧在虚假的和平中歌舞升平。】
【所以,他们战斗。】
【他们会恐惧,会颤抖,会在死亡面前,暴露出人性的脆弱。】
【但是,当他们握紧刀柄,当他们想起身后需要守护的万家灯火,当他们念出那一个个传承了数百年的呼吸法之名时,那份脆弱,便会化为斩断一切的钢铁意志。】
【赴死,是他们的觉悟。】
【在那一刻,他们不是什么柱,也不是什么甲乙丙丁。】
【他们是,人类意志的赞歌。】
【他们是,最伟大的——灭鬼之人。】
……
这段文字,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带着一种足以穿透灵魂的力量。
蝶屋内,炭治郎和善逸的哭声,渐渐停了。
他们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光幕上的文字,仿佛看到了无数个倒在黎明前的、寂寂无名的前辈的背影。
原来,这就是鬼杀队。
原来,这就是他们战斗的意义。
炭治郎缓缓地、重新握住了自己的日轮刀。
这一次,他的手,不再颤抖。
那股汹涌的情绪波动,加上身体的疲惫,让他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眼前的光幕,开始旋转、扭曲……
最终,化作一片深沉的黑暗。
……
……
他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不再有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也没有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他站在一座破旧的草屋前。
屋子很简陋,木头已经有些腐朽,屋顶的茅草也稀稀拉拉的。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斧头。
斧柄的触感很熟悉,那是他曾经赖以为生的工具。
很奇怪。
他闻不到任何味道。
闻不到空气中泥土的芬芳,闻不到茅草的干涩气息,也闻不到远处森林里传来的、草木腐烂的味道。
他的鼻子,好像失灵了。
就在他感到困惑的时候,一只小小的手,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裤腿。
炭治郎低下头。
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男孩,正仰着头看着他。男孩的眉眼,和他有几分相似,带着一种天生的温和。
“爸爸。”
小男孩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
爸爸?
炭治郎的脑子,一片空白。
小男孩没有在意他的呆滞,而是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向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
“爸爸,看,那里有人。”
炭治郎下意识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树林边缘,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
就在那光影交错之间,站着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穿着一身古朴的、带着火焰纹路的红色和服,腰间佩戴着一把长刀。他的头发很长,在脑后束成一个高马尾,额前留着火焰形状的斑纹。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耳朵上戴着的那对日轮花纸耳饰。
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男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可炭治郎却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太阳般温暖而磅礴的气息,从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
那是一种,仿佛能将世间一切阴霾都驱散的、绝对的强大与温柔。
炭治郎不认识他。
但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一个名字,却如同跨越了数百年的时光,自然而然地,在他的灵魂深处响起。
继国缘一。
起始的呼吸,最强的剑士。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梦境的尽头,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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