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刚撕开一道口子，便被自地底爬升的黑雾一口吞下。
那不是寻常的雾，而是流动的墨汁，是活物的呼吸。
它贴着地面匍匐前进，像某种古老生物在苏醒前的吐纳，悄无声息，却带着腐朽与溶解的气息。
林玄站在桥墩高处，手中的青铜铃余音未散，可空气中那道涟漪已荡然无存——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但他的直觉比系统更早警觉：这雾，听得见。
昨夜三座哨站失联，通讯阵列最后传回的画面仍在秦十三的终端上循环播放——黑色黏液顺着金属支架蠕动，如同有意识的触手。
一名守夜士兵铠甲开始软化，像蜡烛受热般滴落，皮肤鼓起透明水泡，继而塌陷、碳化，最终化作一滩灰泥，连骨骼都在空气中“沙”地一声风化殆尽。
“孢子浓度超标470倍。”秦十三的声音干涩，眼镜片反射着屏幕冷光，“含未知蛋白酶，能同时分解有机体和钛合金镀层。这不是自然变异……这是被‘设计’出来的侵蚀。”
林玄盯着战术地图上蔓延的黑线，那是无人机标记出的污染扩散轨迹。
线条扭曲如藤蔓，却又呈现出诡异的对称性，像是某种仪式路径。
“最近的裂隙可能在哪？”他问，声音压得极低。
铁娘子猛地拍桌起身，一张泛黄的手绘图甩在桌上。
纸面布满油渍与划痕，边角焦黑，显然是从火场里抢出来的老物件。
“老地铁七号线废弃段。”她手指重重戳向图纸深处，“下面连着古溶洞群，二十年前一场塌方封死了入口。但要是有人——或者什么东西——从底下凿开了呢？”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那就是活口。”
林玄没再说话。
五分钟后，精锐小队集结完毕。
六人，全副武装，携抗腐蚀外骨骼与高频震刀。
叶红鱼在医疗包里翻找药剂，眉头越锁越紧。
“常规抑制剂完全无效。”她将试管摔进回收槽，“必须加入活性导电粒子，才能延缓组织降解速度。否则进去十分钟，我们就成标本了。”
秦十三忽然抬头：“废弃电站！三号变电所的等离子残渣库里还有未激活的导电凝胶——纯度够，剂量足，正好用来配药。”
“可那里现在是瘤僧的巢。”叶红鱼冷冷道。
“我去取。”林玄拎起战术背包，扣上头盔。
小石头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瘦小的手突然拽住他衣角。
护腕发烫，几乎要灼伤皮肤。
“哥哥……”孩子仰头，瞳孔竟短暂泛起银灰色，“雾里有心跳。”
林玄浑身一僵。
下一瞬，系统界面悄然浮现：
【检测到低频共振源】
【频率匹配‘深泥母神’祷文片段（残缺）】
【因果节点提示：获取等离子残渣→延缓腐蚀→生还率+18%】
他低头看着小石头，那双眼睛清澈得不像末世的孩子。
陈北河的护腕在他腕间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远古的呼唤。
“你听见了？”林玄蹲下身，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清。
小石头点头：“它在睡……但它知道我们来了。”
正午，旧电站废墟。
钢筋骨架斜插天空，像巨兽的肋骨。
中央主变压器早已锈蚀断裂，却被一圈肉瘤状组织缠绕包裹——那些“瘤”竟是活体，表面渗出粘液，随节奏微微搏动。
瘤僧跪在中央，头颅肿胀如瓜，额头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半只浑浊眼球。
他口中念诵着断续祷词，每吐一字，四周金属便渗出黑脓，地面浮起一层滑腻菌膜。
“蛙王睁眼，泥潮涌流……血土归一，万形融朽……”
林玄挥手，两名队员悄然绕后，引爆炸药包。
轰然巨响中，瘤僧猛然回头，裂缝中的眼球剧烈抽搐。
就是此刻！
林玄冲入核心区，高频刀斩断三条菌丝缠绕，一脚踹开残破闸门。
等离子罐就在眼前，密封完好，指示灯仍闪烁幽蓝。
他一把抓起，转身撤离。
可就在踏出大厅刹那，小石头的声音炸响在通讯频道：“它在听！！！”
话音未落——
“咕噜——”
一声长鸣自雾中传来，低沉如钟，却带着穿透骨髓的震频。
整片废墟的金属结构瞬间扭曲，钢板如纸片般卷曲，混凝土柱内部发出“咔嚓”碎裂声。
秦十三脸色煞白：“声波共振！频率锁定骨骼共振点！再响一次，我们全身都会炸开！”
林玄死死抱住等离子罐，目光扫过翻腾的浓雾。
不是陷阱。
是狩猎。
幽蓝火光映在曙光城每个人的脸上，像是末世三年来第一缕真正的希望。
电离屏障亮起的那一刻，黑潮如撞上无形高墙，瞬间爆燃，化作漫天焦尘飘散。
欢呼声从城墙炸开，一路滚过街巷，有人跪地痛哭，有人击掌相庆。
林玄站在主控室的监控屏前，却没有笑。
他盯着第三象限B7区的数据流——那一瞬，0.6秒的波动像根针，扎进他的神经。
系统沉默着，但他的直觉比任何提示都更尖锐：有东西穿过去了。
“不是孢子。”他低声说，指尖划过屏幕，放大那段异常波形，“是质量位移……极短暂的空间扰动。”
秦十三凑过来，眼镜反着冷光：“不可能！电离场密度足以撕裂灵境初期的生命体，连空气里的水分子都被电离成等离子态了！”
“但它过去了。”林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利，“就像雨滴穿过筛网——我们拦住了雾，却忘了，猎人从来不会从正面走大门。”
话音落下，警报尚未响起，叶红鱼已冲进控制室，白大褂上还沾着水渍。
“小石头梦游了！”她喘息未定，“他在地上画了个东西……三只眼，蛙首人身，背上裂开七道口子……和古籍里‘深泥母神’的残图一模一样！”
林玄瞳孔骤缩。
系统界面终于弹出：
【警告：检测到‘沉眠者低语’残留频率】
【因果节点更新：封闭暗渠→阻断寄生路径→生存率+23%】
他猛地转身，抓起战棍，金属与地面碰撞发出清脆回响。
“铁娘子！”一声厉喝穿透通讯频道。
“在！”女人的声音刚硬如铁。
“排水暗渠图纸调出来！从老地铁七号线接驳的那条废弃支线——它直通溶洞！我们布了电网、埋了雷、焊死了所有通风口，可这城建在沼泽上，地下水网密如蛛网……门没关死！”
寂静一秒。
然后是铁娘子咬牙切齿的声音：“二十年前塌方封渠时，最后一张结构图被烧了半张……没人知道那条暗渠到底通到哪儿去。”
“现在知道了。”林玄一脚踹开武器库，抽出一柄缠满绝缘胶带的震刀，“它通向我们的喉咙。”
五分钟后，突击小队集结于地下检修口。
没有装甲车，不能用无人机——金属会引发生物共振。
他们只能徒步，穿抗腐蚀作战服，背负便携式电流发生器，像一群潜行于地狱边缘的幽灵。
铁娘子带队开路，手中探照灯切割黑暗。
管道低矮潮湿，头顶不断滴落黑液，落在肩甲上嘶嘶作响，冒起白烟。
“前方五十米是汇流井。”她压低声音，手按在锈蚀的阀门上，“过了那儿，就是旧城市排水主干道，再往下……就是溶洞层。”
林玄走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缓缓关闭的合金闸门。
警报声凄厉长鸣，在空荡隧道中反复回荡，如同送葬的钟。
但他更知道——若不上，整座曙光城，将在黎明前化为一滩腥臭的腐泥。
战棍轻点地面，他迈步向前，身影彻底没入漆黑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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