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但苏九听出了潜台词——只要你能拿出比格里芬更“有利可图”的方案，我们也可以谈。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红茶香气浓郁，但他觉得有点涩。
“更好的建议……”苏九放下茶杯，“比如，保留街道原有风貌，进行修缮和功能升级，而不是推平重建？”
奥斯本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这种方案……实施起来难度很大，而且经济效益可能不如预期。”
他看了看苏九的脸色，又放缓语气：“苏先生，您刚接手九先生的产业，可能对伦敦本地的具体情况还不完全了解。有些事……急不得。”
话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苏九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又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奥斯本热情地把他送到俱乐部门口。
坐进车里，亚当斯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少爷，直接回去吗？”
苏九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忽然说：“去波特贝罗路。”
还是那辆阿斯顿马丁DB5。苏九自己开车，亚当斯开着宾利跟在后面。
下午的波特贝罗路依旧热闹。苏九把车停在街口，步行往里走。
他先路过罗伯特书店。橱窗上那块被砸碎的玻璃已经换好了，新玻璃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书店里，罗伯特先生正站在梯子上整理高处的书籍，罗伯特太太在柜台后招呼一位顾客。
苏九没进去，继续往前走。
怀特先生的皮具作坊门开着，能听到里面传来敲打皮料的声音。门口挂着一个手写的牌子：“定制皮具，欢迎光临”。
他走到那栋被脚手架包围的房子前。老布莱克正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个锤子，慢吞吞地修理一个旧木箱。
看到苏九，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警惕。
苏九停下脚步，看着他手里的活计：“需要帮忙吗？”
老布莱克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语气生硬：“不用。”
苏九也没坚持，就在旁边站着看了一会儿。
老布莱克被他看得不自在，放下锤子，没好气地问：“你看什么？”
“这房子有些年头了吧？”苏九说。
老布莱克哼了一声：“我爷爷那辈就在这儿了。”
“不容易。”苏九说。
老布莱克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他拿起锤子，继续敲打，但语气缓和了点：“是不容易。但这是根，不能丢。”
苏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他在街上慢慢踱着，看着两旁色彩斑斓的房子、拥挤的店铺、来来往往的人群。
这里确实杂乱，但也充满生机。和肯辛顿花园宫那种精心维护的奢华完全不同，这里是活生生的、有点粗糙的伦敦。
他走到街尾，看到林缈缈收购的那个仓库。仓库门开着，几个工人正在往里搬设备。
林缈缈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平板电脑，正在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她今天穿了件卡其色风衣，头发扎成低马尾，看起来干练利落。
看到苏九，她愣了一下，随即对身边的人交代了几句，朝苏九走了过来。
“苏先生，又见面了。”她笑了笑，“看来您对这条街是真爱。”
苏九没理会她的调侃，看着仓库里面：“你这是要做什么？”
“一点小投资。”林缈缈轻描淡写，“打算做个创意工作室，扶持本地设计师。”
苏九看了她一眼。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他不信她只是为了做慈善。
“格里芬的方案，你怎么看？”他直接问道。
林缈缈挑眉，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她收起平板，双手插进风衣口袋。
“商业上很聪明，吃相难看了点。”她评价得很干脆，“抓住政策空子，用最低成本撬动最大利益。典型的格里芬风格。”
“你能阻止？”苏九问。
林缈缈笑了，笑容里带着点狡黠：“苏先生这是想和我合作？”
“随便问问。”
林缈缈也不在意，看着街上来往的人流：“阻止不难，但需要代价。格里芬背后有本地议员支持，关系网很深。硬碰硬不划算。”
她转头看苏九：“除非……有更大的利益驱动，让委员会觉得格里芬的方案‘不合时宜’。”
苏九明白她的意思。资本的世界，最终还是利益说话。
“你觉得，什么样的利益能打动他们？”
林缈缈歪头想了想：“比如……一个既能保留街区特色，又能带来更大税收和就业的‘精品方案’？当然，投入会比格里芬那种粗暴开发高得多。”
她看着苏九，眼神意味深长：“这需要真正有实力的玩家入场。”
苏九没说话。他知道林缈缈在暗示什么。
远处传来一阵孩子的笑声。苏九转头看去，一个小孩跑得太急，摔了一跤，哇哇大哭。旁边的母亲赶紧跑过去把他抱起来。
很平常的一幕，却让他心里动了一下。
他想起刚才老布莱克说的那句话——“这是根，不能丢。”
也许九叔公想让他看到的，不仅仅是冷冰冰的商业决策，还有这些藏在城市褶皱里的、普通人的根。
林缈缈看着他若有所思的侧脸，忽然问：“苏先生，您到底想从这条街得到什么？”
苏九收回目光，看向她。
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她的眼睛很亮，带着探究。
苏九沉默了几秒，开口：
“也许，我只是不想让它变得和别的地方一样。”
林缈缈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这次的笑容里，少了些算计，多了点别的什么。
“哈哈哈，有意思，这个理由，”她说，“倒是比我想的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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