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码头上已经有人影走动。陈浪站在主寨门口,手里还握着那块“练船令”的木牌。昨夜他没睡,把审讯李五后记下的要点又看了一遍,火光映在纸上,字迹有些发黑。
他把木牌交给守岗的汉子,说:“挂在桅杆下,让所有人看见。”
话音落下不久,铜哨声就响了。三短两长,和前日抢修防波堤时一样。这是紧急集结令,全岛能动的人都得来码头报到。
郑七拄着竹杖从船坞那边过来,耳朵缺了一边,听风向总要偏头。他看了眼木牌,没说话,只点了点头。周猛带着护岛队列队而来,刀柄上的布条换了新的,人也站得笔直。
陈浪走上一块礁石,声音不高,但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赵安福要动手,八月十五前后。水师会借巡查名义靠岸,里应外合。”他说完,扫视一圈,“我们不能等他们来烧岛。现在开始,每天辰时出海操练,两班轮换,船不回港,人不歇息。”
底下没人说话。
“这不是跑商,也不是捕鱼。”陈浪继续说,“是打仗。海上打不过,岸上就守不住。从今天起,所有船只按新编队形走阵,舵手、瞭望、桨手都要熟悉旗号。周猛带人练接舷战,郑七负责教避礁、辨流、定方位。”
郑七咳了一声,接过话:“我带的老水手不多,新人得多上船。风向变了要看云头,浪纹斜了要调帆角。这些不是一天学会的,但必须尽快懂。”
周猛提着刀走到队伍前:“陆上冲杀靠阵型,海上不一样。地方小,晃得厉害,刀抡不开。我已经改了三式:贴舷突刺、钩索拉坠、短刀回防。今天就开始练。”
命令一下,各船立刻准备。大福船解缆,小艇拖出棚屋,桨手检查船板有没有裂缝,火药箱搬到干燥舱底。陈浪亲自登上主舰“海青天”,站在甲板中央看众人登船。
第一趟出海是在上午辰时。十艘船排成双列纵队,缓缓驶离港口。海面平静,但风向偏北,帆吃不满,走得慢。
郑七站在船头盯舵位,眉头一直没松开。到了外海,他下令变阵——由纵队转为环形护卫阵,模拟商队遇袭时的防御模式。
可刚转到一半,侧风突然加大。一艘小艇的帆杆被吹歪,舵手没及时压舵,船身失控,直往礁石区滑去。
“停桨!收左帆!”郑七大喊。
可喊晚了。小艇撞上浅礁边缘,船头卡住,船尾还在打转。两名水手差点被甩进海里,好在被人拽住腰带拉了回来。
船没沉,但船底擦破了。
返航后,郑七把所有舵手叫到一起。他拿根炭条在地上画图,标出刚才那股风来的方向。
“你们记住,风吹得急,不一定从正前方来。”他说,“看云脚颜色,灰的比白的近;听浪声,闷的比脆的深。还有,以后每船设两个盯岗,一个看罗盘,一个盯海面。少一个人,不准出港。”
当天下午,训练继续。
周猛在码头搭了个浮台,用粗麻绳连着两艘空船,模拟敌船靠近时的接舷场景。护岛队分成两组,一组扮演进攻方,一组防守。
第一次登台,就出了乱子。三人挤在一条跳板上,船一晃,前面的人往前扑,后面两人收不住,直接踩倒同伴。刀鞘碰在一起,叮当响成一片。
“停下!”周猛喝了一声。
他跳上浮台,示范动作。先蹲低身子稳住重心,再用钩索勾住对方船沿,趁对方晃动时突刺。退的时候不能转身,要倒着挪步,防备背后偷袭。
“海上打的是快,不是狠。”他说,“一击不中,立刻后撤。等下一波浪起来再上。”
几轮下来,动作渐渐顺了。有人开始懂得借船身摇晃的节奏发力,一刀劈下去正好赶上对方失衡的瞬间。
第三天开始分组对抗。郑七带航海组专攻复杂海况应对,周猛带战斗组强化近战协同。陈浪来回巡视,每艘船上都留下几句指令。
第五天清晨,舰队再次出海。这次遇到强侧流,船队行进路线偏了半里。郑七立即下令调整帆角,利用水流反推校正方向。所有船只依次跟进,没再出现脱队情况。
中午时分,突然起雾。浓雾从海面升上来,像一层灰布罩住整片海域。视线最多看清三十步,旗号传不出去,连前后船的距离都难判断。
船上有人慌了。“要不要靠岸?”一个年轻水手问。
“闭嘴。”陈浪站在主舰船头,“谁再说话,扔下海。”
他转向郑七:“还能走吗?”
郑七仰头看了看天光,又听了听潮声。“东南风还在,潮向没变。我们按原定航路走,启用信火灯。”
信号灯很快点亮。红蓝两色交替闪烁,代表“保持间距”“缓速前行”。各船依次回应,灯光在雾中明明灭灭,像暗夜里的眼睛。
陈浪下令:“每盏灯亮三次,确认收到。若有船失联,立刻鸣锣。”
整整半个时辰,船队在雾中穿行。没有人说话,只有桨声和潮声交织。直到雾气渐薄,前方出现了熟悉的礁群轮廓。
港口到了。
最后一艘船靠岸时,太阳已经偏西。陈浪站在码头,看着水手们解开缆绳,搬运器械。有些人脸上有汗,有些人手在抖,但没人抱怨。
他拿出随身带的航海日志,在最后一页写下今日操练记录:出海六次,无伤亡;避流成功一次;浓雾归航一次;接舷演练十二轮,误伤三人,均已包扎。
写完,他对守岗的汉子说:“明日辰时,照旧出海。”
那人点头记下。
郑七拄着杖走回船舱,怀里抱着一本旧针路簿。他坐下后翻开第一页,在空白处添了几行字,写的是今晨那股侧流的变化规律。写完吹了吹墨,合上本子。
周猛带着护岛队清点兵器。一把刀的护手松了,他蹲下拧紧螺丝。另一人的皮甲裂了口,他撕下一块帆布临时补上。修补完,他把所有刀具重新排列,按长短顺序放进木架。
夜色慢慢压下来,码头上的风灯一盏盏亮起。海面恢复平静,远处传来几声渔夫收网的声音。
陈浪仍站在原地,手里捏着一张纸。是今早某艘船提交的操练报告,上面写着“舵响应迟缓,需加强训练”。
他看完,折好塞进怀里。
这时,一名水手匆匆跑来:“陈头,东面来了艘渔船,说是路过,想借个锚位过夜。”
陈浪抬头看向海面。那艘船确实挂着渔旗,船身低矮,像是本地小户。
他没立刻回答,只问:“有没有亮信火灯?”
“亮了。蓝白两闪,是‘求泊’信号。”
陈浪盯着那船看了片刻,抬手指向最外侧的泊位:“让他们在那儿停。派人盯着,别让他们靠近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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