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卷着湿气扑在脸上,陈浪站在礁石高处,左手还按在腰间的指南针上。铜壳冰凉,指尖能感觉到轻微的震动。远处那只海鸟叼着鱼飞走了,水面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涟漪。
他刚从地窖出来,脑子里还在转着细作的事。赵安福的情报网像水底的暗流,看不见却处处藏险。可还没等他理清头绪,郑七就跌跌撞撞跑了过来,手里攥着罗盘布囊,裤脚沾满了露水和泥浆。
“浪头望!”郑七喘得厉害,声音发抖,“北斗歪了三度!海气压得人胸口闷,这是‘黑风劫’要来的征兆!”
陈浪猛地转头看他。老人右耳缺了一块,风吹日晒的脸皱成一团,眼里却全是急火。
“几日之内?”
“最快三天,最迟五天。”郑七抬手遮住阳光,眯眼望向天边低垂的云层,“你看那云脚,贴着海面走,不散也不升,像是锅盖扣住了海。再过一日,风眼就该成型了。”
陈浪没再问。他知道郑七不会空口说白话。这老舵工二十年来从没算错过一次大风。他当即吹响铜哨,三短一长,是全岛集结的信号。
哨音撕破海面,码头上正在修船的汉子们纷纷抬头。周猛扛着铁锤从船坞跑出来,阿花带着几个妇人从晾晒场快步走来,老张头也放下手中的麻绳,一路小跑往这边赶。
陈浪跳上一块高出地面的青石,声音压得沉:“台风要来,所有人听令——周猛带青壮加固房屋、绑牢船只;阿花组织妇孺老幼往背风山洞转移;老张头负责把新造的三桅船拖进内湾,不能让它在外头挨风。”
没人说话,但也没人迟疑。上回瘟疫刚过,大家都还记得陈浪是怎么带着他们熬过来的。现在他说有风,那就一定有风。
命令分下去后,陈浪跟着郑七上了观星台。那是岛上最高的一块岩台,夜里能看清整片星空。郑七把罗盘摆正,又取出一张泛黄的针路簿摊开,手指点着上面的星位标记。
“你看这里,”他指着图上一处,“牵牛星偏了半寸,跟昨夜不一样。还有这风向,本该是东南信风,现在却静得反常。海雾这两天也没起,说明大气被压死了。”
陈浪盯着星图看了一会儿,又看向海平线。那里乌云越堆越厚,颜色发暗,像铁锈浸过的布。
“你说的‘黑风劫’,以前见过?”
郑七点头:“三十岁那年在闽南外海遇过一次。八条船出海,回来两条。桅杆断得像干柴,船板都被掀了。活下来的人说,风刮起来的时候,海水是立着走的。”
陈浪沉默片刻,转身下了观星台。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船坞那边已经开始忙活。三桅船体积大,吃水深,没法直接拉进内湾的小河道。老张头蹲在地上画了几道线,指挥几个人砍树做滑木轨道。
陈浪挽起袖子就上了前。他和老张头一起搭绞盘,用粗麻绳绕过横梁,一头系在船首,另一头绑在岸边的石墩上。十多个汉子喊着号子一起拉,船身才慢慢挪动。
“加劲!”陈浪站在最前面扯绳子,肩膀顶着麻绳磨得生疼,“这船要是毁了,咱们明年都没法出海!”
有人应声,力气一下子提了上来。船往前滑了一段,卡在一处凸起的石棱上。
“垫木头!”老张头喊。
立刻有人递上削好的松木块。陈浪亲自塞进船底,一边推一边吼:“再来一波!一口气把它送进去!”
终于,在太阳偏西之前,三桅船被拖进了内湾浅滩,四周用沙袋围住,缆绳加了双道固定。
与此同时,阿花也带着人完成了转移。山洞口用厚帆布封了两层,外面垒起沙袋防风。孩子哭闹不肯进洞,陈浪路过时顺手把他抱起来扛在肩上。
“带你去看‘浪头望’怎么挡风。”他说。
孩子抽着鼻子,趴在他背上不吭声了。其他人见状也都安静下来,一个个走进洞里。
傍晚时分,风开始变强。一阵阵刮过来,带着咸腥味,吹得旗杆嗡嗡响。突然一声闷响,西边一处临时棚屋的顶被掀了,木架歪斜,眼看就要塌。
陈浪冒雨赶过去。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进脖领,衣服贴在身上。他一脚踩进泥里,指挥几个汉子重新绑支架,又让人挖排水沟,防止积水冲垮地基。
“不能撤。”有人提议放弃外围瞭望点,缩回主寨。
“不行。”陈浪摇头,“风还没到,我们先退了,人心就散了。瞭望岗必须有人守。”
他自己爬上最高那块礁石,在风雨中站定。手掌习惯性地抬起遮住前方,望向海面。墨云翻滚,海天交界处已分不清哪是水哪是天。
郑七跟上来,躲在一个岩穴里整理星图和罗盘。他把针路簿用油纸包好塞进怀里,抬头对陈浪说:“风眼还在外海,但速度比我想的快。明天这个时候,风头就能扫到岸上。”
陈浪点点头,没动地方。他手里紧紧握着指南针和航海日志,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全岛的灯火陆续熄了。屋子加固好了,船拴牢了,人都进了避难处。只剩礁顶那盏风灯还亮着,在风雨中摇晃,却没有灭。
海浪拍打崖壁的声音越来越密。每一次撞击都让脚下的石头微微震动。
郑七从岩穴里探出身子,大声问:“要不要再派人去检查一遍火药库?”
陈浪回头看了他一眼,正要开口——
远处海面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翻腾的浪峰。那一瞬,他看见一条细长的黑影贴着水面快速移动,不像鱼,也不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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