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停,雨还在下。
陈浪从码头回来,裤脚沾着泥水。他正要去查看净水缸的密封情况,阿花跑过来,声音发紧:“东棚那边,三个孩子烧得说胡话,还有两个老人吐了血。”
他转身就走。
东边低洼处的几间草棚里挤着二十多人,火塘边躺着四个病号。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缩在席上打颤,嘴唇干裂,额头烫手。旁边的老妇人蜷着身子,一阵阵干呕,吐出的全是黄水。空气里有股酸腐味。
“谁碰过他们?”陈浪问。
“我。”阿花蹲在地上,“刚才喂了点凉茶,没用。”
“其他人呢?”
“都躲开了。有人收拾包袱,说要带家人走。”
陈浪站起身,走到棚口喊了一声:“周猛!”
没人应。
“他带人去北坡加固瞭望台了。”阿花说,“风停了,怕夜里再起。”
“叫他回来。”陈浪回头,“现在最要紧的是人。”
阿花点头跑了出去。
他脱下外衣,撕成布条,让几个青壮年绑在口鼻上。“别用手碰病人,用棍子递水碗。”他又搬来两捆干柴,在棚子里架起火堆,把湿衣服烤干。有个小孩哭着要找娘,他抱过去,用袖子擦掉孩子脸上的汗。
天快黑时,周猛带着四个人回来。陈浪简单说了病情,周猛立刻下令封锁东棚一带,派两人守路口,不准随意进出。
“有没有大夫?”周猛问。
“岛上没人懂这个。”
“那怎么办?等死?”
“阿花说她认得些草药。”陈浪看向外面,“她娘以前在村里给人看病。”
雨一直没停。
半夜,阿花提着灯笼走进议事棚。她头发湿透,鞋底沾满烂泥。“我知道哪几种草能退热。”她说,“东南谷背阴的石缝里长着黄芩,山腰灌木丛有贯众,熬水喝能压住邪气。”
“你能找到?”
“我画个样子你看看。”她从怀里掏出一张油纸,用炭笔勾出两株草的模样,一边解释叶子形状和根须特征。
陈浪看了一会儿,点头:“你带两个人去,天亮就走。”
“现在就去。”阿花说,“趁雨小,山路还能走。”
“太危险。”
“晚一天,就多几个人倒下。”她盯着他,“你信不信我?”
陈浪沉默片刻:“带上刀,走慢点。发现不对就回来。”
半个时辰后,阿花带着两名青壮出发。陈浪守在东棚,整夜添柴换水。有个老汉喘不上气,他扶着坐起来拍背,直到对方咳出一口浊痰才松手。天快亮时,那人终于睁开眼。
中午时分,阿花回来了。
她右腿蹭破了皮,脸上也有划痕。身后两人背着竹篓,里面是湿漉漉的草根和叶片。她顾不上休息,直奔灶房,洗药、切片、入锅加水。柴火烧旺后,她坐在灶前盯着火候,眼睛都不眨。
傍晚,第一锅药熬好了。
黑褐色的汤汁冒着热气。阿花先舀了一勺晾凉,喂给那个小男孩。孩子皱着脸咽下去,没吐。接着是那位吐血的老妇,也喝下半碗。
陈浪端着碗站在旁边。
“要不要记一下吃了什么反应?”他问。
“要。”阿花拿出一块木片,用炭写上名字和服药时间。
半夜,意外来了。
那位老妇突然剧烈呕吐,浑身抽搐。有人冲进议事棚大喊:“药有问题!她是故意害人!”
棚子里一下炸了锅。
几个家属围上来,手里拿着棍棒。有人说要把阿花赶下海,有人说这药根本不能喝。陈浪拦在灶房门口,身后是正在煎第二锅药的阿花。
“谁说这是毒?”他拿起一只空碗,从锅里舀满药汤。
所有人静下来。
他先把药喂给那个已经退烧的小孩,然后自己仰头喝下。喝完后,他坐在门槛上,靠着墙不动。
“要是有毒,我先倒。”他说,“你们看着。”
没人说话。
那一夜,陈浪守在病棚里,每隔一会儿就摸一次病人的额头。阿花继续记录每个人的状况。到天快亮时,之前呕吐的老妇呼吸平稳下来,体温也降了。小孩睡得很沉,脸色比昨天红润。
消息传开。
第二天一早,有人主动来帮忙烧水。妇女们按阿花教的方法,把病人用过的布巾拿去煮,再晒干。几个年轻人清理棚外的积水沟,撒上石灰。新增的病号没有再出现。
第三天,最后一批药汤送进东棚。
陈浪走进去时,那个曾抽搐的老妇已经能坐起来。她看见他,伸手抓住他的袖子,嘴里含糊地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阿花在灶边继续煎药,身边围着几个女人,问哪种叶子能防蚊虫,哪种根茎能治拉肚子。她一边搅动锅里的药汁,一边低声回答。
雨彻底停了。
阳光照在聚居区的屋顶上。几个孩子在空地上走动,虽然还虚弱,但不再发烧。有人开始修补被风吹坏的篱笆,有人挑水洗刷地面。
陈浪走出棚屋,站在院子里。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上面还留着药渍。昨晚熬夜,眼皮发沉,但他没回屋。他抬头看了眼天空,云散了,海风从南面吹来,带着咸味。
远处,几个居民正抬着一筐烂菜叶走向焚烧坑。那是阿花昨天吩咐的,说脏东西不能留在住处。
他往前走了几步,来到灶房门口。
阿花正把新采的草药摊在竹席上晾晒。她抬头看他一眼,没说话,继续低头整理。
“接下来还要采吗?”他问。
“要看天气。”她说,“如果连着晴三天,山谷那边的新草才能长出来。”
“需要多少人?”
“两个就够了。”她顿了一下,“最好带把短锄,有些根埋得深。”
陈浪点头。
这时,一个年轻妇人抱着孩子走过来,把一碗清水放在灶台上。“阿花姐,这是我家里最后一碗干净水。”她说,“给孩子喝吧。”
阿花接过碗,轻轻吹了吹,喂给孩子。
孩子小口小口地喝,水顺着嘴角流下来。阿花用布巾擦掉,又把碗还回去。
妇人没接,只说:“你要保重。”
她转身走了。
阳光落在灶台边的竹席上,几株草药的叶子微微卷起,边缘泛着淡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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