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推着残船往洞口滑,木板在湿沙上压出两道深痕。陈浪一脚踩住船舷下沿,肩抵船壳,发力往里顶。郑七跪在另一侧,手肘撑地,将一段鲨皮覆上帆面破口,针眼穿过鱼筋线,一寸寸缝合。
“钉子!”他头也不抬。
周猛从石缝里摸出三枚锈钉,递过去。自己左肩绷带早已泛红,血混着海水往下淌,他没管,只用嘴咬住钉帽,handed郑七一枚。
郑七接过,铁锥凿孔,钉子敲进木骨。风从洞外斜吹进来,带着咸腥与潮气,帆布刚绷紧一角,忽地一抖,啪地裂开半尺。
“糟了。”郑七低喝,“风压上来咧。”
陈浪抬头望洞口,天色灰白,云层低垂如浸水棉絮。海面原本平缓的波纹此刻翻起短促白头浪,一道道涌向岩壁,撞碎成雾。他耳朵动了动——远处有闷雷似的声响,并非自天而降,而是从海底透上来的嗡鸣。
“是暗流推槽。”郑七贴耳在船底木板上,“东南向,急得很。”
周猛啐了口血沫:“还修不修?”
“修!”郑七抓起炭盆往帆下移,“火不能灭,湿帆不上浆,扛不住半夜风。”
炭火微弱,映着他缺了右耳的脸,沟壑纵横。陈浪蹲下,把最后半块干布盖在帆绳接头上,用手掌压实。这布是从敌舰舱底抢来的,沾过油,燃点低,但眼下只能靠它隔湿。
风势渐强,洞口浪花已能扑到三丈内。一块浮木被卷进来,撞在船尾,咔地一声断成两截。
“要封洞!”陈浪起身,“拿篷布!”
周猛拖过卷好的帆布,两人合力撑开,用断桨作横杆,刚要钉上岩缝,一阵狂风猛地灌入,整幅篷布拉直如鼓面,砰然炸响,钉子崩飞两枚。
郑七扑上去按边角,吼:“压桩!快!”
陈浪甩刀插入沙中,缠上缆绳拉住一角。周猛单膝跪地,以身压布,右手仍攥着锤子。风更大了,沙砾打在脸上生疼,洞内温度骤降,呼吸都带白气。
“不对劲……”郑七突然松手,“这不是寻常阵风。”
话音未落,头顶岩缝簌簌落石。一块拳头大的碎岩砸在炭盆上,火星四溅,火堆熄了一半。
“退潮反吹?”陈浪盯着水面。
“是台风前哨!”郑七爬到高处,望向海面,“你看那浪脊,一道压一道,不是风推的,是底下洋流在翻!”
果然,远处海面隆起一道灰线,无声逼近。浪头不高,却密得连成一片,像无数蛇背拱动。
“船要走!”周猛忽然喊。
众人回头——主锚绳正卡在岩棱上,随船体晃动来回摩擦,麻索已磨出毛刺,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陈浪跃下,抽出短刀割断旁系缆绳,改绑双股死结。可风力太猛,船身左右摇荡,绳索越挣越紧。
“不行!”他大吼,“再这么磨下去,马上断!”
郑七扑到船首,伸手去探锚链扣环。周猛见状,扔下篷布就冲过去,整个人压在船帮上,想借体重稳住船身。可左肩旧伤经不起力,刚撑起便一软,膝盖磕在礁石上,鲜血顺着小腿流进浅水。
“你滚开!”陈浪一把将他拽后,“伤口又要裂!”
“我不碍事!”周猛挣扎起身,又扑上去压船板。这一次,他用胸膛抵住船壳,双手抱住一根断桅当杠杆,试图撬动船位避开岩角。
风更烈了。整座海蚀洞如同被巨手摇撼,碎石不断落下。最后一块炭火被水雾浇灭,黑暗吞没了修补中的帆。
“收手!”陈浪一把扯下腰间刀鞘,插进沙地,“先保人!”
郑七却不肯退,还在检查锚桩是否牢固。突然,一声脆响——主绳断裂!
船身猛地一歪,开始顺水流往外滑。
“船走了!”周猛嘶吼,抓起长竿就要跳水。
“别下!”陈浪厉声喝止,“底下有槽流,卷进去就上不来!”
他冲到岸边,海水已漫至小腿。福船缓缓漂离洞口,船尾扫过礁石,发出刺耳刮响。帆布半悬半坠,像一只折翼的鸟。
郑七跌坐在浅滩,耳贴水面,听流速。片刻,他抬起头,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右前方三丈……有涡。”
陈浪盯着漂远的船,右手伸进怀中,摸了摸那块油布包。还在。他松了口气,左手拔起插在沙里的刀鞘,换握短刀,准备涉水追去。
“浪哥!”周猛撕下衣襟重新包扎肩膀,布条刚绕一圈,血又渗出来。他不管,抓起长竿,一步步走入水中。
“慢点!”陈浪回头,“先看清水路。”
周猛没应,只将竿子探入前方浪线。竿尖刚触水面,忽地一沉——底下空了。
“有坑!”他急退一步。
郑七趴在地上,手掌贴沙:“潮在退,底下槽道开了口,船要是陷进去,立马翻。”
陈浪眯眼望去,福船已漂出洞口二十步,正缓缓转向,船首朝向东南。那一片海域表面平静,实则浪纹扭曲,像锅底烧开前的微颤。
“是鬼哭礁的引流口。”郑七喃喃,“十年前我见过一条船,就这么飘进去,再没出来。”
陈浪不再犹豫,提刀迈步。海水升至大腿,阻力渐强。他低头看脚前水流,发现沙粒正呈螺旋状移动。
周猛也跟了上来,长竿一点一点往前探。每走一步,左肩伤口就抽搐一次,但他咬牙撑着。
“还有十步……”陈浪估算距离。
突然,郑七在岸上喊:“等等!船底下——”
话未说完,福船船腹下方的海水猛地凹陷,形成一个直径丈余的漩涡口,船体一顿,随即被无形之力拽向深处。
周猛挥竿猛撑侧岩,想把船往外推。竿子刚搭上船舷,就被水流掀翻,整个人踉跄后退,左肩绷带彻底崩开。
陈浪冲到近前,伸手去抓船沿。指尖刚触到湿木,脚下沙地猛然塌陷,一股暗流从斜下方冲出,直撞膝窝。
他单膝跪入水中,刀柄死死抵住一块礁石才没被卷走。
“有底涌!”他吼,“别硬拉!”
郑七在岸上匍匐前移,耳朵几乎贴到水面:“槽流变了向!原来是推船撞礁,现在是吸船进眼!”
陈浪抬头看船——福船已被漩涡裹住一半,正在缓慢旋转,船尾高高翘起,露出焦黑的舵轴。
“再不动手,就没了。”周猛喘着粗气,再次举起长竿。
陈浪抹了把脸上的海水,盯着那口吞噬船只的涡流,慢慢将短刀插进腰带,双手抓住船舷边缘。
他的手指抠进裂缝,指甲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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