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贴着水面刮过来,带着咸腥味。陈浪站在高台边缘,手搭凉棚望向东南滩头。雾还没散尽,灰蒙蒙的一片,可他看见了——人影在沙线上移动,不是渔民的走法,是压低身子往前窜。
他摸出腰间的骨哨,吹了三短一长。
哨声撕开晨雾,寨子里立刻有了动静。周猛提着大刀从营帐冲出来,身上只披了件短褂。他脚上踩着草鞋,几步就奔到陈浪身边。
“东滩。”陈浪指了个方向,“有人上岸。”
周猛眯眼看了会儿,点头:“不像土人走路的样子。”
两人带了十名刀手往滩头赶。刚翻过一道沙丘,前方火光一闪,一支火箭钉进岸边的木桩,尾羽还在抖。
“动手了!”周猛吼了一声,拔刀在前开路。
爪哇战士从礁石后冲出来,脸上涂着红黄油彩,手里举着短矛。他们不喊叫,也不退,见人就扑。一名水手被按在地上,喉咙被割开,血喷到半空。
陈浪抽出腰刀格开一记劈砍,顺势反手划过那人手臂。伤口裂开时,一股刺鼻气味冲进鼻腔。他低头看,那人的油彩被血浸湿了一块,正冒着细烟。
“刮点下来。”他对身边人说。
一名刀手用刀背刮下一块油泥,扔进旁边燃烧的篝火堆。火焰猛地蹿高,颜色发青,噼啪作响。
陈浪盯着火光:“这是猛火油。”
周猛一刀劈倒一个扑上来的敌人,喘着气问:“官军的东西?哪来的?”
“不该在这儿。”陈浪声音压得很低,“南洋土著不会用这个。”
又一波人冲上来,人数比守军多出两倍。周猛带人顶在前面,刀光起落,可对方不怕死,倒下一个又上来一个。有两名水手开始往后退,嘴里念着“海神发怒”。
陈浪转身喝令:“谁敢后退,按军令处置!”
话音未落,他忽然想起什么。
“去库房!”他对一名亲兵说,“把哈桑送来的那些香料罐全搬来,就现在!”
亲兵跑走。陈浪守住阵线,一边打一边留意敌人的动作。这些人冲锋有章法,不是乱打。有人专攻弓弩手的位置,有人往粮仓方向绕。
等香料罐运到时,已有四名守军倒下。
陶罐一共十二个,外面裹着麻布。陈浪让人把罐子沿滩头一字排开,距离敌军冲锋路线不过二十步。
“点火。”他说。
周猛亲自上前,用火折子引燃最边上的罐口。一声闷响,罐子炸开,火焰腾空而起。接着第二罐、第三罐接连爆燃,火势连成一片。
怪事发生了。
烈焰升腾的轨迹不是乱窜,而是像被人画过一样,在空中拼出一只巨兽的头颅——尖耳,裂嘴,双目如炬。那是草原上常见的图腾,蒙古狼头旗。
火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周猛瞪着眼,握刀的手紧了又松。
“这是信号。”他说,“他们在告诉别人,我们在这儿。”
陈浪没说话。他盯着那团燃烧的图案,直到它被风吹散。
进攻的爪哇战士开始后撤,动作依旧整齐,没有慌乱。他们拖走部分尸体,留下七八具横在沙滩上。最后一个人退入雾中时,还回头看了眼高台。
战斗结束。
天已微亮,云层透出暗红。陈浪下令清点伤亡,封锁岛屿所有出入口。周猛带人搜查战场,在一具尸体腰带上发现一枚铜钮,上面刻着半个篆字,像是“市舶”二字的残角。
“泉州来的。”周猛把铜钮递过去,“这东西只有官差才配。”
陈浪接过,手指摩挲那道刻痕。他知道这标记,赵安福手下巡检腰间都挂着同样的牌子。
他让周猛召集骨干,所有人到指挥帐集合。帐篷里摆上木桌,桌上放着两样东西:一块沾了油彩的布条,还有一个炸裂的香料罐碎片。
“猛火油出自南宋军械坊,民间拿不到。”陈浪开口,“香料罐是哈桑商队‘送’的,说是贸易样品。现在你们闻闻。”
他让人把碎片凑近灯火。一股焦臭味散开,和油彩燃烧时的味道几乎一样。
“成分一样。”一名老水手说,“都是铁砂混着硫粉调出来的。”
帐内没人说话。
陈浪继续说:“狼头旗出现在南洋战场上,说明蒙古人已经插手这里的事。而能拿到猛火油的,只有掌控市舶司的人。赵安福卖军资给外族,借土著之手杀我们,一石二鸟。”
周猛一拳砸在桌上:“那就打上门去!”
“不行。”陈浪摇头,“现在离岸就是送死。赵安福在泉州布了网,等我们露头。而且……”他顿了顿,“哈桑虽被抓,但他手下还有人在活动。刚才那批人,训练有素,绝非临时拼凑。”
“那怎么办?”另一名头领问。
“先稳住。”陈浪站起身,“烧掉所有外来赠品,重新检查库存。特别是食物和药材,不能再出问题。另外,把狼头旗留下的灰烬收起来,分三份藏好。将来清算时,这是证据。”
他走出帐篷,外面已是白天。医帐那边传来哭声,有人死了。伤员被抬进棚子,裹伤的布条浸着血。
周猛跟出来,左臂被划了一道,正在包扎。他把铜钮交给陈浪:“海滩上还有几个活的,关在外营。”
“别审。”陈浪说,“让他们饿着,看看有没有人来救。有人来,就知道幕后是谁。”
“要是没人呢?”
“那就说明,他们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陈浪走到高台边缘,望着远处海面。风向变了,从东南转西北,正是信风带偏移的征兆。再过几天,季风就要彻底转向,那时候船才能出海。
但现在不能走。
他抓起一把灰烬,松开手。风吹着粉末飘向沙滩,落在那些未清理的尸体旁。
周猛站在他身后,低声说:“你说他们为什么选这个时候动手?”
陈浪看着天边泛出的血色。
“黎明最容易看清目标。”他说,“也最容易让人以为自己赢了。”
他弯腰捡起一块碎陶片,边缘锋利,上面残留着一点蓝色颜料。这不是香料的颜色,也不是猛火油的痕迹。
这是新的标记。
他把陶片攥进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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