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还没散,陈浪刚把那片带血的铜屑塞进怀里,就听见湾口方向传来一阵骚动。火光从土著营地那边冲天而起,人声嘈杂,夹着女人的哭喊和孩童惊叫。
他立刻转身朝贸易站门口走去。周猛已经带着两名刀手守在货栈通道口,手里提着灯笼。
“出事了。”周猛低声说,“首领的女儿被蛇咬了,就在我们运来的木箱边上。”
陈浪脚步没停:“谁发现的?”
“是巫师。”周猛跟上他,“说是海冥viper,见血封喉。现在整个部落都围过来了,矛头全指着我们。”
话音未落,一群土著战士已冲到贸易站前,举着火把和骨矛,堵住出口。几个年长的长老站在人群后,脸色阴沉。中间一名披兽皮的壮汉正是部落首领,怀里抱着昏迷的女孩,手腕处缠着草绳,渗着黑血。
巫师赤着上身,脖子挂着一串人牙和一面铜镜,嘴里念着听不懂的咒语。他忽然抬手,将铜镜对准女孩伤口,又猛地转向陈浪,用生硬的汉语吼道:“外人带来死神!你们染了海灵的怒火!”
人群躁动起来,有人举起矛尖指向陈浪。
陈浪停下脚步,没有靠近。他知道这时候不能退,也不能硬闯。他抬手示意周猛原地待命,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撕开左袖,抽出短匕,在掌心划了一道。
血顺着指缝流下,他抹在脸上,从眉心到下巴拉出一道红痕。这是他在苏门答腊北岸学来的血誓礼,意思是若他说谎,愿以性命偿还。
“我来救她。”他说,“若我害她,此刻起便不得好死。”
众人静了一瞬。首领盯着他,眼神里有恨也有犹豫。
巫师突然大喊:“别让他碰她!这毒蛇是从你们的箱子里爬出来的!箱子上有牙印!”
果然,旁边一只未拆封的木箱侧面,留着两排细小的咬痕。
陈浪走过去蹲下查看。箱子是他们从泉州带来的旧货,用来装工具和布匹,已经在码头放了两天。他伸手摸了摸咬痕边缘,木质松动,像是蛇在挣扎中啃咬,并非蓄意破坏。
“打开它。”他对身后说。
周猛上前撬开箱盖。里面东西整齐,没有异样。但当他翻动底层的一卷麻布时,一条灰绿色的小蛇掉了出来,身子蜷缩,头颅扁平如三角。
“就是它!”有人尖叫。
周猛一脚踩住蛇尾,刀尖挑起蛇头,仔细看它的牙。他凑近闻了闻,眉头一皱,回头对陈浪低声道:“这毒……和塞琳娜那支箭上的药味一样,苦里带腥。”
陈浪眼神一沉,没说话。
他知道塞琳娜最近被限制行动,不可能接触毒物。但这味道不会错。要么是有人复制了她的配方,要么——她在哪一步露了破绽。
他走回女孩身边,蹲下身解开她手腕的草绳。伤口已经发紫,皮肤下隐隐有黑线往手臂蔓延。
“再不处理,一个时辰内就会断气。”巫师冷冷地说。
随行医者不敢上前。没人敢碰这种蛇毒。
陈浪看了眼天色。月亮被雾遮住,风从东南来,带着湿气。信风提前了,潮水正在涨。时间不多了。
他拔出短匕,用刀刃刮掉蛇牙上的残留物,滴了一滴在自己指尖。血碰到毒素立刻变黑。
他抬头看向四周举着火把的人群:“如果这毒是我下的,我现在就已经倒下了。”
没人回应。
他俯身,含住女孩手腕的伤口,用力吸了一口。黑血入口,他立刻吐进准备好的陶盆。第二口、第三口……每吸一次,嘴里那股苦腥味就更重一分。
周猛递来清水,他漱了口,继续再吸。额头渐渐冒汗,右臂开始发麻,但他没停。
直到伤口流出的血变淡,他才停下来,把最后一口毒血吐干净。
巫师一直盯着他,忽然举起铜镜,照向陈浪背后。
下一刻,他浑身一震,失声大叫:“狼影缠魂!他是灾祸之子!蒙古的诅咒跟着他!”
所有人都愣住了。只有巫师能看到镜中的影像——一个巨大的狼头虚影盘踞在陈浪肩后,双眼泛红,獠牙外露。
“杀了他!”有人喊。
几支矛往前逼近。
陈浪没动。他转头看向巫师:“你说我背负诅咒,那你告诉我,这镜子是谁给你的?”
巫师一怔。
“这镜子背面的纹路,”陈浪指着镜背一处细微刻痕,“是阿拉伯星图的变体。我在哈桑的船上见过同样的标记。你什么时候拿到它的?是不是他上次来交易时送的?”
巫师脸色变了。
“你们信海灵,我不拦。”陈浪站起身,声音沉稳,“但你们也要看清,有些人打着通灵的名号,其实早被人下了套。”
他转向周猛:“拿火油来。”
周猛迟疑了一下,还是跑回货栈取来一小罐油。
陈浪接过,当众倒在铜镜上。火把一点,火焰腾起,瞬间裹住镜面。只听“砰”的一声,镜面炸裂,一道青烟冲出,形状竟真像一只狼首嘶吼,随后消散在雾中。
人群哗然。连首领也往后退了半步。
巫师呆立原地,喃喃自语:“海灵将怒……海灵将怒……”
首领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放下武器。”
矛尖缓缓垂下。
陈浪扶着女孩交给她的母亲,又对首领说:“蛇不是我们放的,毒也不是我们下的。但我们既然来了,就不会躲。我会查清楚这件事。”
首领看着他,半晌点头。
人群慢慢散去,只剩几名长老守在营地边缘。货栈重新被封锁,周猛带人加强巡逻。
陈浪坐在瞭望台下,右臂麻木感越来越强。他卷起袖子,发现从手肘到肩膀的皮肤下浮现出淡淡的黑线,像蛛网一样扩散。
“你中毒了。”周猛蹲在他旁边,“得赶紧排毒。”
“先不急。”陈浪从怀里掏出那条死蛇,掰开它的嘴,在胃部摸了摸,掏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青铜片。
青铜片残缺不全,只有一半图案。但他一眼认了出来——半个狼头,和吴掌柜那些碎瓷上的裂纹完全一致。
“这不是偶然。”他说,“蛇是被人放进箱子的,还特意喂了这东西。目的不是杀人,是栽赃。”
周猛盯着那块铜片:“和塞琳娜有关吗?”
“我不知道。”陈浪握紧它,“但现在每一步都有人在推。哈桑走了,但他的手还在动。”
远处,土著营地熄了大半灯火,只剩巫师的小屋还亮着微光。那人坐在门前,不停敲打一面小鼓,嘴里念个不停。
周猛站起身:“我去盯着塞琳娜。”
陈浪点头,没拦他。他自己靠在柱子上,闭了会儿眼。风还在吹,雾仍未散。
他想起昨夜那艘消失的船,想起塞琳娜喝下醒神酒时颤抖的手,想起她手腕上的烙印。有些事正在收网,而他必须赶在潮水转向前,找到第一根线头。
他睁开眼,低头看着手中的青铜片。边缘锋利,割得掌心生疼。
右臂的黑线又往下移了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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