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尚言澈?
这个问题像一根锈蚀的针,扎进白舒舒沉睡的记忆。
她猛地睁开眼,公寓里死寂无声,只有水龙头未拧紧的滴答声——那声音在耳膜上敲击着,如同秒针倒数着谁的生命,在空旷中一圈圈荡开冷意。
指尖还残留着梦中灼热的触感,仿佛曾握住过一具正在燃烧的身体。
她从沙发上弹坐而起,冷汗贴着脊背滑下,方才那个冰冷的问题并非梦魇,而是自心底升腾起的、一个迟到了太久的警觉。
她抓起车钥匙和外套,甚至来不及换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寒意顺着脚心直窜上来。
门“咔哒”一声合拢,她冲入夜色。
半小时后,她再度推开那间曾作为“金丝雀牢笼”的公寓大门。
这一次,她手里多了一个手提箱。
箱子打开,是一台精密的便携式频谱分析仪。
幽蓝色的屏幕亮起,一道道波纹无声地扫描着整个空间,电流低鸣如蛇行草丛,细微得几乎被心跳掩盖。
客厅,无异常。
卧室,无异常。
书房……当扫描仪的探头对准中央空调的出风口时,屏幕上一个微弱的电磁脉冲,如垂死的心跳般,顽固地搏动了一下。
白舒舒眼神一凛,搬来椅子,徒手拆开了空调的滤网。
灰尘簌簌落下,呛进鼻腔,带着铁锈与陈年塑料混合的闷味。
她在积尘的缝隙深处,看见一枚比米粒还小的黑色物体,正闪烁着几乎不可见的红光——像一只蛰伏的眼睛,在暗处无声呼吸。
她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其夹出,放在掌心。
金属外壳微凉,边缘锐利,硌着皮肤,仿佛一枚来自深渊的信物。
那东西的外壳上,用激光蚀刻着一行极小的英文——“模仿我”,以及一串内测设备编号。
字迹细如蛛丝,却重若千钧。
镜子,镜子……她脑中轰然炸响,签约时那份补充协议里被她忽略的条款,此刻如淬毒的针,狠狠扎进记忆里:“乙方需配合甲方进行必要的环境数据采集,以优化服务体验。”
原来从她踏入这间公寓的第一天起,她的一呼一吸,一言一语,都在“合法”地被监听。
连她深夜啜泣时颤抖的气音,都被悄然记录、归档、分析。
阿昭的工作室里,灯火通明。
空气里漂浮着咖啡因与电路板过热的焦香。
他看着白舒舒递过来的那枚拾音器,苦笑一声,将其接入了分析设备。
“舒舒,你们尚世集团明面上卖的是口红,是高跟鞋,是让女人更美的幻梦。”他一边敲击着键盘,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但背地里,他们真正贩卖的,是人的私语,是欲望,是心跳。”
“这玩意儿的收音范围只有五米,但精度极高,连心率的细微变化都能捕捉。是‘模仿我’项目最核心的生物数据采集器。”
随着他指尖的飞舞,一道被几重加密的原始音频文件被强行破解、还原。
录音的背景很安静,是签约那天,尚言墨独自待在公寓书房里。
纸张翻动的窸窣声清晰可辨,像是有人在黑暗中缓慢撕开一封遗书。
他似乎是打开了手机的语音备忘录,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疲惫:
“今天……她叫我‘言澈’。我应了。”
短暂的沉默后,是纸张被揉碎的细微声响,纤维断裂的质感透过扬声器传来,令人心悸。
“可我名字最后一个字,是墨色的墨。”
音频到这里戛然而止,却在最后留下了一记轻到几乎无法被捕捉的啜泣。
那一声,像是灵魂被生生撕开一道口子,漏出的风声,穿过她的耳道,直抵胸腔,激起一阵共振般的震颤。
就在那一瞬间,白舒舒的五感骤然收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
她的指尖“触”到了少年在书桌看不见的角落,用指甲一笔一划刻下“SM”时的隐秘颤抖——那不是叛逆,是挣扎;她的鼻尖“闻”到了他宽大袖口里,藏着的那几颗桂圆干若有似无的甜香……那是他为了模仿尚言澈低血糖的习惯,而强迫自己养成的爱好。
舌尖甚至泛起一丝虚假的甜意,如同吞下了一场精心编排的谎言。
她一直以为,这一年里,是她在利用一个替身,去慰藉自己对白月光的思念。
直到此刻她才惊骇地意识到——她不是在使用一个替身,她是在亲眼目睹一个人,如何一寸寸剜去自己,磨平棱角,只为了能完美嵌入另一个人的影子。
阿昭关掉屏幕,屋里陷入沉默。“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白舒舒攥紧掌心的拾音器,金属边缘硌得生疼。
她没说话,只是转身走向门口。
夜风扑面而来,吹乱了额前的碎发,也吹醒了她混沌的意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一整晚没合眼。
但她不敢停。
真相正在坍塌,而她必须赶在它彻底掩埋之前,挖出最后一块碎片。
手机震动起来。
屏幕亮起,一个陌生号码跳了出来——**江砚**。
她瞳孔微缩。
这个名字曾在尚言澈遗物的加密备忘录中出现过三次,每次后面都跟着同一个标签:【观测点】。
信息只有一行字:
【老城区,静音书屋,每周三凌晨。】
没有上下文,没有问候,像一道来自暗处的密令。
她盯着那串地址,心跳渐快。
是警告?还是邀请?
或者……另一个陷阱的开始?
夜色如墨,白舒舒换上一身不起眼的运动装,戴着棒球帽,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老城区的夜巷。
青石板路湿滑,倒映着昏黄的路灯,每一步都踏出轻微的回响,像是有人在身后尾随。
书屋早已打烊,但侧门虚掩着,透出一条微光,斜斜切开地面,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
她闪身而入,发现书屋的地下室,竟被改造成了一个专业的隔音录音间。
墙壁覆盖着深灰色吸音棉,空气中弥漫着静电与皮革混合的气息。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潜入了隔壁的监控室。
摄像头画面在屏幕上流转,突然,她的呼吸一滞。
录音间里,尚言墨摘下了口罩,露出了那张与尚言澈别无二致的脸。
灯光柔和地洒在他脸上,勾勒出少年特有的清瘦轮廓。
他面前立着一支顶级电容麦克风,手里捧着一本名为《双生伦理》的书,正低声朗读。
他的声音,没有经过任何修饰,清澈、干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磁性,与平日里模仿尚言澈的沉稳声线截然不同——那是一种未经打磨的、属于本真的振动频率,轻轻撞在她耳膜上,激起久违的战栗。
“……当影子渴望成为光,伦理的边界便开始模糊……”
就是这个声音!
白舒舒的“金手指”瞬间被激活,那场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大火,那滚滚浓烟里,那个声嘶力竭地冲她喊着“哥!拉我一把!”的少年……那张模糊的面孔,与此刻屏幕里尚言墨的声音,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她曾听见的,从来不是幻觉。
巨大的冲击让她踉跄后退一步,正欲转身离开,却撞上了一堵坚实的胸膛。
“你跟踪他?”陈警官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严肃得不带一丝温度。
白舒舒猛地回头,对上他探究的目光。
“他已经向警方申请了心理保护令,禁止你以任何形式接近他。”
“我不是来找他,”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口袋里拿出那枚拾音器,递到陈警官面前,“我是来找真相。陈警官,如果法律不能保护一个正在被抹去名字和存在的人,那至少,请让我听清楚他真实的声音。”
陈警官看着她掌心的窃听器,眼神复杂,沉默了片刻,才压低声音道:“尚言澈的心理医生陈默,昨晚联系了我。他说,他的患者最近频繁出现梦游症状,总是在家里的墙上,反复写同一句话——”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是墨。”
白舒舒回到实验室时,天已微亮。
晨雾贴着窗玻璃爬行,室内只开着一盏台灯,光线昏黄,映出她眼底的血丝。
她将从监控录像里截取的尚言墨原始声纹,与尚言澈所有公开演讲、采访的音频进行比对。
结果,令人毛骨悚然。
尚言澈的声纹图谱,平滑得像一条直线,每一次说话时喉结的震动频率都异常稳定,稳定到近乎机械。
没有情绪波动带来的微颤,没有呼吸节奏的自然起伏,甚至连吞咽动作都精确得如同程序预设。
而当白舒舒调取他最新代言广告的音频工程文件,进行深度解析时,终于在几处微小的断点,检测到了AI语音合成技术特有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算法抖动——那是数字之河中的涟漪,是人工痕迹的指纹。
一个荒谬而恐怖的念头,如闪电般劈开了所有的迷雾。
那个“归来”的白月光,那个完美的尚言澈,根本不是真人!
他是由尚世基金会,利用尚言澈生前的数据,打造出来的一个“数字替身”!
他们不仅让尚言墨模仿尚言澈的皮囊,更是在用一个AI,来定义尚言澈的声音、思维和“灵魂”!
白舒舒将所有的证据——拾音器、录音、声纹比对报告、AI合成痕迹,全部整合到一份文件里。
她必须立刻召开紧急发布会,将这桩骇人听闻的“造神”骗局公之于众。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将资料发给公关团队。
电脑开机的瞬间,一封新邮件的提示音,清脆地响起。
发件人未知。
邮件没有正文,只有一个附件。
白舒舒点开附件,一段熟悉的音频流淌而出。
是那个雨夜,在江边,她和尚言墨的对话。
雨声淅沥,混着远处江水拍岸的低吼。
风穿过芦苇丛,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录音的结尾,是少年贴着她的耳朵,用气声低语的那句话:
“这一次,我们一起活着。”
这句话,曾是她黑暗中的唯一慰藉。
可此刻,在这段清晰无比的录音背景音里,在雨声和风声的间隙,她清晰地听见了——属于第三个人的,平稳而冰冷的呼吸声。
那呼吸的频率,与她在实验室里分析出的,属于“数字替身”尚言澈的机械节律,分毫不差。
后来她才明白——那晚,“他”是以全息投影+远程操控仿生躯体的形式出现。
基金会早已在城市关键节点部署微型信号中继站,实现低延迟交互。
而那个“呼吸”,正是散热系统循环空气时产生的恒定气流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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