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台面沁着寒意，透过指腹渗入神经，仿佛连血液都被冻结了一瞬。
技术部总监亲自坐镇，神情凝重地盯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代码流，荧绿字符如瀑布倾泻，映在他紧锁的眉间，投下跳动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服务器运转时低沉的嗡鸣，夹杂着散热风扇急促的呼啸，像一头潜伏巨兽的呼吸。
原始的VR影像数据被拆解成亿万个碎片，再由超级计算机进行暴力重组，试图还原出最接近真实的每一帧画面。
硬盘指示灯疯狂闪烁，如同密集的心跳，在黑暗中划出微弱的红光轨迹。
“有了！”一个年轻的技术员低呼，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耳机线随着他前倾的动作绷直，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屏幕上，模糊的火场影像开始变得清晰——焦黑的门框、扭曲的栏杆、墙上剥落的油漆如枯叶般卷曲飘落。
然而，就在画面稳定下来的瞬间，一道微弱的波形干扰划过数据监测区，稍纵即逝，像一缕幽魂掠过镜面。
“暂停！放大干扰波形！”白舒舒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攥紧的拳头却出卖了她的紧张。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压痕，掌心已被冷汗浸湿，黏腻地贴在控制台边缘。
波形被放大，呈现出规律的脉冲序列。
“这不是随机噪声，”技术总监皱眉，指尖在分析图上滑动，“这是一种编码……基于人体极限状态下呼吸节律设计的摩尔斯变体。每13秒一次，精准得令人心悸。”
十三秒。
这个数字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白舒舒的记忆深处。
尚言墨解约那晚，她在噩梦中听见的，那个压抑、沉重、仿佛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的呼吸声，其频率，与这心跳波形，完全一致！
她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问：“这信号……有没有可能来自某种生物采样记录？”
“除非设备在事发当时就在采集他的生命体征。”
她心头一震——那台‘星环T-7’，是尚言墨参与神经实验项目时配发的原型机，具备持续监测功能。
难道……他在走向火场前，就已经启动了记录？
“用声波反向建模，把这组波形当成音频源，给我还原出来！”她的大脑飞速运转，下达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匪夷所思的指令。
庞大的算力开始逆向工程，将无形的电子心跳，转化为可闻的声音。
电流滋滋作响，像是从深渊底部缓缓爬升的低语。
几分钟后，一段经过无数次降噪和补偿的音频，从监听音箱中缓缓流出。
那是一个男人极度虚弱、却又无比清晰的低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灼伤般的沙哑与决绝：
“那天，我替他进了教室，也替他……烧成了灰。”
白舒舒的太阳穴突然剧烈跳动，耳膜内响起尖锐的蜂鸣，视野边缘开始泛起灰雾。
一股熟悉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攀升——那是她每次靠近真相时才会出现的预兆。
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五感仿佛被瞬间抽离，又被一股巨力狠狠砸回体内。
眼前的世界骤然崩塌、旋转。
金手指带来的独特感官被这句遗言彻底激活！
现实褪色成一片灰白，取而代之的是闪电般劈入脑海的破碎画面：一只苍白却有力的手，猛地将她推出燃烧的门框，掌心残留的温度灼痛她的记忆；紧接着，另一只手从背后死死拽住了那人的衣角，布料撕裂的“刺啦”声清晰可闻；最后，是滔天的火舌，像一头贪婪的巨兽咆哮着扑来，热浪扑面，睫毛几乎被烤卷，空气中充斥着塑料熔化的刺鼻气味与木料爆裂的噼啪炸响……
她猛地回过神，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衬衫黏在皮肤上，冰凉而沉重。
这不是梦，这是真相的一角！
她怔在原地许久，指尖冰凉。
突然，她猛地抬头看向屏幕——那组脉冲仍在缓缓跳动。
“如果这是他传来的讯号……那就意味着，这些数据不是被动恢复的，而是……主动推送的？”
她迅速抓起手机，手指颤抖着翻出通讯录，拨通了阿哲的电话，声音压得极低：“阿哲，我这边有个数据恢复的合作想跟你谈。但在这之前，帮我查一下，数据中心最近一个月内，有没有异常的远程访问记录。”
电话那头的阿哲沉默了片刻，似乎有些犹豫。
“舒舒姐，这不合规矩……”
“一个名字，”白舒舒打断他，语气不容置喙，“尚言墨。”
阿哲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了：“确实有一个。半个月前，有人用军工级的加密通道上传了一组文件，IP地址在海外跳转了七层，根本无法追踪。但系统日志捕捉到了一丝设备指纹残留——是‘星环T-7’型号的旧手机。我们后来查到，尚言墨生前参与过一项分布式延迟传输项目，这可能是他埋下的‘时间胶囊’，触发条件未知。”
白舒舒的心脏骤然收紧：“上传了什么？”
“全是损坏的乱码，无法读取。但命名规则很奇怪，像是某种存档。文件名是‘记忆01_替代者视角’，‘记忆03_被遗忘的呼救’……”
替代者视角……被遗忘的呼救……
白舒舒脑中警铃大作。
她瞬间明白了。
尚言墨留下的这一切，根本不是为了复仇。
这是记忆重建。
他要让她，亲眼“看”到当年发生的一切。
数小时后，手机震动。
一条加密邮件弹出：附件已收到，来自匿名转发链。
当晚，门铃无声响起。
一个没有寄件人信息的包裹静静躺在门口。
包装盒上贴着一张泛黄便签，字迹熟悉得让她心头一颤：“给未来的你。”
她戴上手套打开盒子——又是那个熟悉的VR设备，表面覆着一层薄灰，仿佛刚从废墟中挖出。
机身一侧刻着一行小字：“当你闻到雪松与灰烬的味道，我就回来了。”
是“雾隐”的主题铭文。她的眼泪无声滑落。
陈警官的电话是在次日凌晨打来的，来电显示为“未知号码”。
他的语气里少了几分公事公办的疏离，多了一丝复杂难辨的探究：“白小姐，我们连夜核查了尚言澈当年的医疗记录和手术录像……他确实没有任何进入火场的记录。但你说得对——那些所谓的‘烧伤疤痕’，边缘平滑，呈规则条状，更像是皮肤移植手术的痕迹。”
白舒舒没有回答，只是将早已准备好的照片发送过去。
高清图像在屏幕上并列展开：一边是尚言澈手臂上的“伤痕”，另一边是尚言墨旧照中不规则网状增生的真实烧伤。
“你们看，”她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清晰而锐利，“这才是深度烧伤的特征。”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终于，陈警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白小姐，我们……也正在查他。”
挂断电话，白舒舒感到一阵脱力。
真相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但压在她心头的重量也越来越沉。
她颤抖着戴上设备，这一次，内容不再是混乱的火场，而是火灾发生前三十分钟，教学楼三楼走廊的监控录像。
画面中，尚言澈与尚言墨并肩而行，脚步轻缓。
走到拐角，尚言澈停下，侧头低语：“哥，我去拿落下的作业。”尚言墨点头，继续前行。
可就在弟弟转身跑向楼梯口的下一秒，他猛地顿住，折返，冲向美术教室——她当年被困的房间！
她将所有的线索、视频、音频文件全部打包，设置成最高级别的加密档案，发送给了最信任的闺蜜沈宁夏代为保管，并附言：如果我出事，把这个交给警察。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床边，拿出那瓶名为“雾隐”的特调香精，轻轻涂抹在枕边。
冷冽的雪松与灰烬气息缓缓弥散，像是他最后一次拥抱的余温。
凌晨，白舒舒猛地从梦中惊醒。
不是被噩梦，而是被一道从VR设备中透出的微光。
她惊骇地发现，本已关机的手机竟然自动连接了设备，一段全新的VR影像正在强制播放。
她没注意到，枕边那抹冷冽的木质香，在夜风中悄然挥发。
而床头柜上的VR头盔，内部微型气敏元件正缓缓读取空气中那一串独一无二的分子序列——那是他们共同设计的启动密钥。
她鬼使神差地戴上了头盔。
这一次，没有走廊，没有监控视角。
她发现自己就站在熊熊燃烧的火场中央，脚下是滚烫的地板，热浪炙烤着脚底，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熔岩；周围是噼啪作响的烈焰，火焰跳跃的橙红光影在视网膜上疯狂舞动，浓烟呛入鼻腔，引发本能的咳嗽反射。
但这不是她的记忆，因为视角……是从尚言墨的眼睛里看出去的！
她“看”见走廊尽头，本该去“拿作业”的尚言澈，正惊慌地回头望了一眼。
然后，她“看”见一只手，尚言澈的手，从背后死死拽住了尚言墨的衣角，布料撕裂声刺耳响起，力道之大几乎将他拖倒。
最后，一行冰冷的白色字幕，在血红的火焰背景中缓缓浮现：
“现在，你看见我了吗？”
眼泪无声地划过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床单上。
白舒舒摘下设备，对着黑暗的房间，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破碎的低语：“我看见了。可是你，为什么不让我救你？”
话音落下，她抬起婆娑的泪眼，目光死死盯住手中的VR设备。
这冰冷的机器，是尚言墨留给她唯一的线索，却也是一道残忍的单向窗。
她只能被动地看，被动地感受这份迟来的真相所带来的锥心之痛。
影像的冲击、声音的刺激，几乎要撕裂她的神经。
不，不够。仅仅看见，还远远不够。
这虚拟的真实太过逼真，却又因为无法触碰、无法干预而显得更加残酷。
她要的不是隔着屏幕的旁观，她要的是真正意义上的——重返。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