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无形的丝线，另一端连接的灵魂，此刻正通过空气中一丝极淡的雪松香，混着旧电路板的金属锈味，向她发出冰冷的挑衅。
这气味，与尚言墨解约那晚，她从他黑色手套上嗅到的一模一样——干燥、冷冽，带着皮革与护手霜交织的微辛，像冬夜中一道无声划过的刀锋。
白舒舒的睫毛微垂，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锋芒。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套内侧，那里曾贴着尚言墨的手背，留下过一缕几乎不可察觉的温热触感。
“白小姐，”陈警官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语气克制，压迫感却如水银泻地，“你研发的口红，据说连香料分子都能做到控释缓释。那么，调配一杯让人短暂失忆，事后又检测不出太多痕迹的‘特调饮品’，对你来说，应该不算难事吧？”
审讯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荧光灯在头顶嗡鸣，电流轻微震颤，像是某种潜伏的警告。
白舒舒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审视：“陈警官，我需要协助调查。我怀疑投毒者对现场环境和目标习惯了如指掌，我想看看证物，或许能发现你们忽略的细节。”
她的镇定超乎寻常，陈警官眉头微皱，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在证物室，白舒舒拿到了那个残留着致幻剂的玻璃杯。
杯壁冰凉，指尖触及时泛起一层细微的静电麻感。
在警员不经意的注视下，她借着整理手套的动作，指尖轻轻一弹，一小撮比粉尘还细微的“N-7显影微粒”无声无息地落在杯口——这是她在仿生嗅觉实验室秘密研发的第三代纳米捕获系统，基于人类嗅觉受体结构设计，能与特定化学残留发生共振反应。
她将证物杯举到灯下，佯装观察。
光线穿过玻璃，折射出一圈微弱的虹彩。
只见杯口边缘，原本光滑的表面上，赫然浮现出几道极细微的指纹残留。
纹路断断续续，模糊不清，显然是戴着某种薄质手套按压所致。
但这还不是关键。
在指纹的旁边，一道微弱的弧形荧光痕迹缓缓显现，泛着青绿色的冷光，如同月光下爬行的苔藓。
与此同时，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雪松味被精准捕捉、放大——那是护手霜中的β-檀香醇与氧化铁锈反应后释放的次级挥发物。
“分子结构吻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她脑中自动浮现数据库比对结果。
这款护手霜，是尚言墨唯一信任的小众品牌，她曾在一次私人聚会上，无意间采集过他手套内侧的微量油脂样本。
心脏猛地一缩。
白舒舒不动声色地用微型相机拍下照片，却将这惊人的发现死死压在心底。
这不是证据，这是陷阱，或者说……是一封邀请函。
有人在用尚言墨的痕迹，引导她走向某个预设好的真相。
接下来的调查，印证了她的猜想。
那份含有致幻剂的快递包裹，寄件人信息一片空白，笔迹是模仿打印体的机械工整，显然是刻意为之。
但有两个细节暴露了问题：收件时间是凌晨两点，一个绝大多数快递站都不会揽收的时间；更诡异的是，监控画面里，那个全身包裹严实的寄件人，左手食指上戴着一个黑色的橡胶指套。
白舒舒几乎跑遍了整个城西老工业区。
终于，在一个即将拆迁的快递站，一个叫老周的快递员回忆起了那个深夜的怪人。
“那人个子不高，走路姿势很怪，身子总往右边偏，像是右腿受过很重的旧伤。”
白舒舒心头剧震。
常识里，烧伤者因为皮肤筋膜挛缩，会下意识地向受伤侧倾斜，以减轻痛苦。
尚言墨的烧伤主要在左半身，他的习惯性动作应该是左倾。
而这个人，却是右倾。
是精妙到反向的伪装，还是……一种只有她能看懂的，刻意暴露的信号？
她拨通了市局技术科一位老同学的电话，用“协助破案”为由申请临时访问权限，调取了案发前四十八小时内，以快递站为中心，辐射全城的交通监控。
结合那个怪异的“右倾”步态，她利用自己开发的城市人流热点反向追踪算法，在海量的数据中，一点点剥离出对方最可能的行动轨迹。
最终，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地方——早已废弃的“云启”数据中心。
这个地方对尚家兄弟意义非凡。
它曾是尚言澈高中母校的校办企业旧址，尚言墨也曾在这里度过少年时光。
十二年前一场离奇的大火后，这里便彻底荒废，成了一座被遗忘的钢铁孤岛。
夜色如墨，白舒舒独自一人潜入了这座死寂的建筑。
灰尘与铁锈的气味扑面而来，鼻腔里充斥着腐朽的金属腥气。
脚下碎裂的瓷砖发出细碎的脆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时间的骨头上。
她凭借着超凡的五感，避开了一处处腐朽的陷阱——左手边三米处地板塌陷的空洞，前方通风井传来的潮湿风声，右耳捕捉到的某处金属缓慢变形的“吱呀”声。
当她踏入中央机房的一瞬间，预想中的警报并未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整个空间陡然亮起，无数道幽蓝的数据流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在她面前汇聚成一幅巨大的VR影像。
画面剧烈晃动，视角是从一间被烈火吞噬的教室内部向外看。
滚滚浓烟遮蔽了一切，窗户玻璃在高温下发出刺耳的爆裂声，火舌如毒蛇般舔舐着课桌，焦糊的木头味仿佛穿透屏幕，灼烧她的鼻腔。
镜头在绝望地寻找出口，仿佛拍摄者正在火海中垂死挣扎。
一行冰冷的字幕在浓烟中浮现：“你从未真正看见我。”
就在这时，白舒舒的大脑一阵轰鸣，仿佛有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洪流强行灌入。
她的“金手指”——那被动接收信息素的五感，在极端的情绪刺激下，第一次完整唤醒了残留的“情绪记忆”！
两个少年绝望的哭喊声，跨越十二年的时空，在她耳边炸响。
“哥！拉我一把！我的腿被卡住了！”——声音嘶哑，带着浓烟灼伤的颤抖。
“快跑！别管我！火要烧过来了！快跑！”——决绝而破碎，像是最后一口气的呼喊。
那是……尚言澈和尚言墨的声音！
她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指尖触碰到墙壁，竟感知到墙体深处传来的余温残响，仿佛那场大火仍在地下燃烧。
她终于明白了，这个视角，这段影像，是尚言墨被困火场时，最后的视线！
强撑着几乎要崩溃的身体，她踉跄着退出数据中心。
寒风卷着焦木碎屑扑在脸上，她扶着锈蚀的铁柱才没摔倒。
那一幕火中的呐喊仍在耳畔回响，撕扯着她的神经。
她蹲在废墟边缘，颤抖的手指打开录音笔，低声呢喃：“视角来自尚言墨……右倾步态是伪装……排风管连接后台……必须验证。”直到晨光刺破阴霾，她才搭上末班地铁。
回家后冲洗了三遍澡，仍觉得皮肤上沾着十二年前的烟尘。
第二天清晨，她站在警局证物板前，手中的口红基底油混合着显影剂，在墙上勾勒出一条曲折的路径。
她精准地在尚言澈演讲的后台休息室模型旁，画出了一条被装饰墙挡住的隐藏排风管道，并标注出监控盲区。
“如果真有人投毒，这是唯一的路径，而且需要提前布线，精确计算致幻剂的挥发时间。”
陈警官的瞳孔骤然收缩：“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一条二十年前就被封死的排风管？”
白舒舒转过身，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声音淡漠却带着一丝无法言喻的颤栗：
“因为我在那场火里，亲身走了一遍。”
她迈步离开警局，冰冷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却驱不散那刺骨的寒意。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一条新的快递通知。
寄件人依旧空白，但备注栏里，却多了一行字，像一个贴着她耳边发出的魔鬼低语：
“这一次，你听见了吗？”
她没有立刻抬头。
而是缓缓抬起手腕，看着智能手表上刚刚中断的远程数据读取记录——有人，刚刚入侵了她的终端。
她冷笑。
视觉是会骗人的，但数据不会。
那些晃动的、充满噪点的火场影像里，一定还藏着什么。
不是用眼睛看，也不是用耳朵听。
而是要让构成那段影像的每一帧、每一串代码，都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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