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雷针尖端炸开的火花还未散尽,我的视野边缘仍残留着那些重叠的身影——不同年代的我,抱着同一个婴儿,在这座天台上一次次化作灰烬。耳鸣像铁片刮过颅骨,身体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像是被什么卡住了节奏。
我咬破舌尖。
血腥味冲进喉咙的瞬间,那些幻影退了半步。我低头看手,钢笔还攥在掌心,笔身已经被汗水浸得发滑。背包压在脚边,相册封皮贴着我的小腿,能感觉到它微微发热。
房东站在三步之外,胸腔里的钟楼仍在滴黑液,一滴、一滴,落在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嗒”声。我盯着那滩液体,忽然发现它的落点和我的心跳对上了频率。
我甩掉风衣。
布料刚离身,金属纤维便被残余电流吸引,猛地抽向避雷针底座。一道弧光闪现,空气中传来短促的焦糊味。钟楼的滴落节奏乱了一拍。
他抬起脸,灰白色的眼球开始旋转,机械音从喉间挤出来:“你干扰系统。”
“我只是不想听你编故事。”我把钢笔插进外套口袋,指尖碰到铜钥匙的棱角,“你说我是钥匙,说我签了协议,说我父亲反对——可你从来没告诉我,为什么我的标记会出现在你身上。”
他没动。
我向前一步,指甲掐进掌心,用痛感压住耳垂的灼热。“相册里那个孩子,穿的是你的大衣。你撕开胸口给我看钟楼,说那是燃料。那你脖子上的接缝呢?为什么不让我看看那里?”
他的肩膀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我又走了一步。
这次他抬起了左手,像是要挡,又像是在计算距离。我没有停,右手猛地探出,指甲划过他脖颈与下巴交界处的皮肤。
那层皮裂开了。
不是血肉撕裂的声音,更像是塑料薄膜被揭起。底下露出银灰色的金属接缝,一圈环形焊痕沿着喉管延伸。而在焊痕正中央,一颗鲜红的朱砂痣静静嵌在那里——位置、形状,和我右耳垂的一模一样。
我退后半步,手指还在发抖。
他缓缓抬起手,摸了摸那道伤口。金属指节摩擦着皮肤边缘,发出细微的“沙”声。“你终于看见了。”他说,声音第一次有了起伏,不再是那种平稳的播音腔,而是带着某种迟滞的回响,“十二次了。每一次你都会找到这里,每一次你都会问同样的问题。”
“十二次?”我喉咙发紧。
“观测者不会死。”他盯着我,眼球里的光点忽明忽暗,“她只会重启。每次轮回,系统都会选中她作为接入点。而我……必须等她醒来。”
“所以你不是房东?”
“我是上一个她。”
风突然静了下来。
我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声音。背包里的相册开始发烫,隔着布料烧着我的背。我拉开拉链,抽出相册,翻到最后一页——那张穿墨绿大衣的“我”抱着婴儿的照片还在,但画面变了。婴儿的脸不再是方静的模样,而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仿佛正在成形。
“你说我母亲签了协议?”我盯着他,“用我的命换另一个生命?”
“准确地说,是用你这一世的生命,换取下一世的诞生。”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钟楼,“你是容器,也是桥梁。当钟楼指针重合,时间线坍缩,你会回到1978年,成为实验体。而那个孩子……会以你的记忆为基底,重新出生。”
“那她是谁?”
“你女儿。”
“还是我?”
他没回答。
地面开始震动。黑液从钟楼底部漫出,顺着金属支架爬行,在水泥地上画出一个圈。圈的边缘浮现出细密的符号,和我笔记本纸页四周自动浮现的那种纹路一模一样。
我举起相册,将封面按进黑液中央。
泥土的气息立刻弥漫开来——陈旧、潮湿,混着铁锈和石灰的味道。那是1978年工地的气味,是我父亲最后一次踏足这里的气息。
黑液退缩了。
符号停止发光。
我站在原地,手指仍压在相册上,听见自己的声音穿过风:“我不是容器。”
他站着没动,病号服下的金属骨架发出轻微的调整声,像是程序在重新加载。
“我是来终结这个循环的观测者。”我说。
他嘴角抽动了一下,机械微笑第一次没能完整撑起来。声音断续地响起:“我们……等了你……十二次轮回……这次终于……”
话没说完,颈部的金属缝隙突然渗出更多黑液,顺着焊痕流下,在锁骨凹陷处积成一小洼。他的眼球剧烈闪烁,左臂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我弯腰捡起风衣,重新背上背包。钢笔还在口袋里,但我已经不需要它写字了。我知道该怎么继续。
就在我转身朝铁门走去时,他开口了,声音变得极轻,几乎被风吹散:
“你记得三岁那年,一个人在家吗?”
我脚步顿住。
“那天你画了一幅画。红色的小人站在房子前面。你说那是妈妈回来了。”他缓缓转过身,背对避雷针,“其实……是你第一次看见自己。”
我没回头。
铁门依旧紧闭,感应板漆黑一片。我伸手去摸铜钥匙,却发现它不在内袋里。
低头一看,钥匙正静静躺在相册封面上,沾着一点黑液,泛着暗沉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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