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的季风季节，海面上波涛汹涌。一支由十二艘战船组成的舰队，正破浪前行，旗舰上飘扬着大清水师的旗帜。
胤禛站在船头，任凭海风掀起他的衣袂。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盯着南方海平线。
「四爷，再有三日便可抵达巴达维亚。」水师提督施世纶躬身禀报。
胤禛微微颔首，手中把玩着一枚羊脂玉佩——那是年素言当年遗落在府中的物件。
「可有新的消息？」
「粘杆处密报，年氏在南洋组建了华商总会，势力不小。荷兰人似乎也站在她那边。」
胤禛冷笑：「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施世纶欲言又止：「四爷，还有一事...年氏身边，确实有个孩子，约莫两岁...」
胤禛手中玉佩猛地攥紧：「确认是我的骨肉？」
「时间对得上，而且...」施世纶低声道，「据眼线描述，那孩子的眉眼，与四爷颇为相似。」
胤禛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有愤怒，有惊讶，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悸动。
「传令下去，抵达巴达维亚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轻举妄动。」
「是。」
与此同时，巴达维亚华商总会内，年素言正在主持紧急会议。
「最新消息，大清的水师舰队已经进入南洋海域，预计三日内抵达。」年素言语气平静，但手中的团扇却无意识地加快了几分。
会场顿时一片哗然。
陈老先生忧心忡忡：「夫人，要不要请荷兰人出面调停？」
「不必，」年素言摇头，「这是我和胤禛之间的私怨，不能把总会拖下水。」
范德伯格皱眉道：「但您现在是总会的会长，您的安危关系着整个华商群体的利益。」
年素言微微一笑：「正因为我是会长，才更不能示弱。诸位放心，我自有应对之策。」
她转头对翠儿道：「去把怀舟带来。」
不一会儿，翠儿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男孩走进来。小家伙一点也不怕生，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在场众人。
「娘亲！」他张开小手，奶声奶气地喊道。
年素言接过孩子，眼中满是柔情。她轻轻抚摸着怀舟的脸颊，低声道：
「怀舟，娘亲带你去见一个人。」
三日后，巴达维亚港口戒备森严。荷兰士兵在码头列队，华商总会的护卫则在暗处警戒。
晌午时分，大清水师的舰队缓缓驶入港口。旗舰靠岸后，胤禛在侍卫的簇拥下走下舷梯。
他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码头上的年素言。
两年不见，她清瘦了些，但眉宇间多了几分从容与威严。南洋的阳光将她的肌肤镀上一层蜜色，比在京城时更加耀眼。
而最让胤禛震惊的，是她手中牵着的那个孩子。
那孩子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小褂子，白白嫩嫩的小脸上，一双与他极为相似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阵仗。
「年素言。」胤禛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年素言福身一礼，姿态优雅：「四爷别来无恙。」
她轻轻推了推怀舟：「怀舟，叫...伯伯。」
怀舟歪着头看了看胤禛，奶声奶气地喊道：「伯伯好！」
这一声「伯伯」，让胤禛的脸色瞬间阴沉。
他大步上前，在年素言面前站定，目光如刀：
「这就是我的儿子？你教他叫我伯伯？」
年素言坦然与他对视：「四爷认错了吧？这是民女的儿子，与四爷何干？」
「你！」胤禛气极反笑，「好个年素言，到了这个时候还敢狡辩！」
他蹲下身，仔细端详着怀舟。越看，心中越是震动。这孩子的眉眼、鼻梁，简直与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他尽量放柔声音问道。
怀舟一点也不怕生，脆生生地回答：「我叫怀舟，怀念的怀，舟船的舟。」
「怀舟...」胤禛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你是在提醒他，永远记得是怎么逃出来的吗？」
年素言将怀舟拉到身后，语气转冷：「四爷若是来叙旧的，民女欢迎。若是来兴师问罪的，就请回吧。」
胤禛站起身，目光锐利：「我是来接你们回京的。」
「回京？」年素言轻笑，「回京做什么？等着四爷什么时候心情不好，就把我们母子处置了？」
「我若要处置你，当初在京城就可以动手，何必等到现在？」
「那是因为当时民女还有利用价值，」年素言语气讥讽，「如今四爷大权在握，还需要民女这个前明余孽吗？」
二人针锋相对，气氛剑拔弩张。
怀舟似乎感受到紧张的气氛，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娘亲，怕...」
年素言连忙抱起孩子轻声安抚。看着这一幕，胤禛眼中的凌厉渐渐软化。
「我们换个地方谈。」他沉声道。
中华会馆的雅间内，茶香袅袅。怀舟在翠儿的陪伴下在隔壁玩耍，时不时传来咯咯的笑声。
胤禛和年素言相对而坐，一时无言。
最终还是胤禛先开口：「这两年，你过得如何？」
「托四爷的福，还算安好。」
「那孩子...」胤禛顿了顿，「他真是我的骨肉？」
年素言抬眸：「四爷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何必多此一问。」
「我要听你亲口说。」
年素言沉默片刻，轻声道：「是，他是你的儿子。」
胤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为什么不肯承认？为什么教他叫我伯伯？」
「因为我不想让他卷入京城的纷争，」年素言语气平静，「在这里，他可以做个普通的孩子，平安长大。」
「他是爱新觉罗的血脉，注定不会普通。」
「所以我才要带他离开，」年素言直视胤禛，「四爷，放过我们吧。您将来会有很多子嗣，不差这一个。」
胤禛猛地起身：「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他是我的儿子！」
「他也是我的儿子！」年素言毫不退让，「这两年来，是我一个人带着他，在异国他乡艰难求生。四爷可曾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
「那是因为你带着他逃跑！」
「若是不跑，我们母子还能活到今天吗？」
二人再次对峙，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这时，隔壁突然传来怀舟的哭声。年素言脸色一变，立即起身冲了过去。
只见怀舟坐在地上，小手捂着额头，哇哇大哭。原来他玩耍时不小心撞到了桌角。
年素言心疼地抱起孩子，轻声安抚。胤禛也跟着进来，看到这一幕，不自觉地伸出手：
「让我抱抱。」
年素言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怀舟递了过去。
说也奇怪，怀舟到了胤禛怀里，居然渐渐止住了哭声。他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伯伯」。
胤禛笨拙地抱着孩子，动作生疏却小心翼翼。他伸手轻轻抚摸怀舟额头的红肿，眼中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疼不疼？」他低声问。
怀舟摇摇头，突然伸出小手，摸了摸胤禛的脸：
「伯伯不凶。」
这一声软软的「伯伯」，让胤禛的心猛地一颤。他紧紧抱住怀舟，良久无言。
年素言站在一旁，看着这对父子相拥的画面，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她知道，血缘的羁绊，远比她想象的要深刻。
「四爷，」她轻声开口，「您也看到了，怀舟在这里过得很好。求您成全。」
胤禛抬头看她，目光深邃：「如果我说不呢？」
「那民女只好带着他继续逃，」年素言语气坚定，「逃到天涯海角，逃到四爷找不到的地方。」
「你以为你逃得掉？」
「两年前，四爷也是这么说的。」
二人对视着，彼此都不肯退让。
怀舟似乎感受到紧张的气氛，突然搂住胤禛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
「伯伯不要和娘亲吵架。」
胤禛看着怀中天真无邪的孩子，心中的坚冰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长叹一声，将怀舟还给年素言：
「给我三天时间考虑。」
年素言福身：「民女静候四爷佳音。」
送走胤禛，年素言抱着怀舟站在窗前，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主子，四爷会放过我们吗？」翠儿担忧地问。
年素言轻轻摇头：「我也不知道。但至少...他见到了怀舟。」
她低头看着怀舟天真无邪的小脸，眼中满是忧虑。
血缘的羁绊，既是护身符，也可能是催命符。她不知道胤禛会做出什么选择，但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传令下去，所有商船做好随时出航的准备。」
「是。」
而此刻，回到旗舰上的胤禛，正对着窗外的大海出神。
施世纶轻声问道：「四爷，要不要派人监视年氏？」
胤禛摇头：「不必。传令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那孩子...」
胤禛转过身，眼中闪着复杂的光芒：
「那确实是我的儿子。」
他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却久久未能落笔。
脑海中不断浮现怀舟那双与他极为相似的眼睛，还有那声软软的「伯伯」。
良久，他放下笔，长叹一声：
「传令，明日返航。」
施世纶惊讶道：「四爷，就这么放过年氏？」
胤禛目光深邃：「有些事，强求不得。」
他走到窗前，望着华商总会的方向，轻声自语：
「年素言，这次我放你们一马。但总有一天，我会来接回我的儿子。」
海风拂过，带来远方的潮声，仿佛在诉说着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缘分。
而在总会的年素言，很快收到了胤禛即将返航的消息。
她抱着怀舟，望着逐渐远去的舰队，眼中闪过一丝释然，却也有淡淡的怅惘。
这场持续了两年的猫鼠游戏，终于暂时画上了句号。
但她也知道，这绝不是终点。
命运的齿轮，才刚刚开始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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